一张指纹比对结果摆在怀志鹏面前，彻底击溃了这个60岁老头的全部心理防线。

怀志鹏仿佛一面腐败坍塌的墙，瞬间变成了一滩烂泥。

“来了，该来的总会来，欠下的债，早晚要还啊！”怀志鹏仿佛一下子老了10岁，脸上的沟壑更深，深深浅浅之中都是湿湿漉漉。

“是我，是我害死了汪老师，也毁了自己的亲儿子，还差点害了那姑娘。罪人，我有罪啊！报应，果然有报应啊！”

成澈心情沉重，恩仇之间，有时候只是一念之差。

“详细讲讲吧，当年到底怎么回事。”祁兴言看着眼前可怜可恨的怀志鹏，只感觉可悲可憎。

怀志鹏强打精神，收拾好情绪，尽量平静地讲述。

最初，当怀志鹏夫妻得知汪桂香愿意资助他们的孩子读书时，当即便双双跪下，给汪桂香磕头道谢。

他们觉得老天有眼，不但孩子读书有了希望，他们一家人都有了希望。汪桂香简直就是天上的神仙，来拯救他们一家的。

汪桂香去他们家考察，他们把她当作尊贵的客人，盛情招待，一家三口都表现出最好的精神面貌，朴实善良，感恩的心。

当年他们的表现出自于真心实意，并不是故意装出来的。

然而当这件事的热度降下来，他们习以为常之后，朴实善良渐渐变回了原本的贪婪自私，感恩的心也渐渐冷却。

怀志鹏把汪桂香的资助当成了理所应当，当成了对方的责任义务，他们不劳而获的接受成了应当应分。

怀志鹏知道他们一家人都应该感恩汪桂香，但他也清楚，他们一家人都不喜欢汪桂香。

因为这个恩人高高在上，仿佛真的是掌控他们一家三口命运的神。

根据协议，如果这笔钱他们夫妻用于生活和学习以外的用处，如果怀鑫磊的成绩下降到多少以后，这个高高在上的“神”就有权随时收回她的恩典。

他们一家人必须要战战兢兢，“跪”着接受这笔恩典，感恩戴德。

这种转变究竟是怎么发生的，怀志鹏到现在也说不清，还是后来读过书的怀鑫磊一语道破，这就是人的劣根性。

20年前，当汪桂香接连两个月断供之后，他们一家的劣根性也彻底爆发。

刚放寒假，一家三口一同来到松江市。

妻子在饭店后厨打工，怀志鹏去工地，怀鑫磊的任务就是上补习班，窝在一家三口同住的10平米的小出租屋里学习。

妻子觉得汪桂香说谎了，什么家里有困难，其实就是托辞。汪桂香就是不想再花钱了。

妻子始终无法理解，哪有人会心甘情愿地拿钱出来打水漂？当初汪桂香一定就是喜欢那种高高在上被人供着的感觉，花钱去买这种感觉。

现在，要么是汪桂香享受够了，要么就是汪桂香的丈夫因为这事儿跟她吵架了。

怀志鹏也认定，绝对不是暂时断供，恐怕是以后都不会再有资助了。

可怀鑫磊还有一学期就要读高中了啊，儿子成绩好，肯定能考到市里的高中，正是要用一大笔钱的时候啊。

妻子说：“我觉得，这事儿还是有商量的。我估计就是汪桂香的丈夫不同意，汪老师还是好说话的。”

怀志鹏说：“没错，资助四个太费钱，要是只有一个的话，应该还是有商量的。”

妻子说：“对呀，这四个学生之中，就咱们磊磊是最关键的考高中的学生。”

怀鑫磊说：“不，池凤娇比我更加关键，她读高二，就快要考大学了。”

妻子不屑地说：“哎呀磊磊，你是不是傻？池凤娇是女孩，你不一样，你是男孩！”

怀鑫磊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有啥不一样，都是人。”

怀志鹏给了儿子一拳，“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你不懂，我们懂，汪老师懂。只要咱们努力去争取一下，汪老师肯定能继续资助你。”

“没错，”妻子拍着胸脯打包票，“汪老师这就是考验咱们四个家庭呢，看谁家更有眼力见。咱们既然都来松江了，那必须得把握住机会啊。”

后来，妻子拿出了打工的工资，一狠心，斥巨资买了一件白色羽绒服，精心包装好，让丈夫和儿子带着礼物登门，好好表现一番。

父子俩带上礼物赶上晚饭前的时间登门。

汪桂香对于他们父子俩突然造访，显然是猝不及防。但她还算客气，把二人迎进客厅，用茶水和水果招待。

“不不不，这礼物我不能收。”汪桂香谢绝礼物，“拿回去给嫂子穿吧。”

“别别别，这就是我家那口子的心意，感谢汪老师这些年的帮助，您要是不收，我回去没法跟那口子交代啊。”

“是呀，汪老师，您就收下吧。这是我们一家人的一片心意，如果没有您的资助，我早就辍学去打工了。”

汪桂香很为难，她当然也能看出父子俩的意图，苦着脸解释：“怀大哥，鑫磊，最近一段时间，我家里真的是有困难。我女儿……我女儿的身体有点……”

汪桂香支支吾吾的样子，让怀志鹏觉得她一定是在说谎。

怀志鹏心想：怎么？还不同意继续资助？难道是嫌弃一件羽绒服太便宜？她还想要怎么样？他们家本来就贫困，是来求资助的，难不成还得给她送红包？

“磊磊，快，给汪老师跪下！”

“别，怀大哥，你听我说，不是我不想，是实在是有点困难，等过去了这段时间，我肯定会继续资助的，你们给我点时间……”

“磊磊，给汪老师磕头！”

怀志鹏见汪桂香不为所动，还是坚持那一套谎言托辞，他干脆也跪下，反正他们早就已经在精神上给汪桂香下跪了，不在乎肢体上的跪。

“别，怀大哥，鑫磊，你们……鑫磊，你帮我劝劝你父亲，我们一直通信，你应该理解汪老师啊！”

汪桂香率先去搀扶怀志鹏，毕竟怀志鹏比她年纪大，跪她不合适。

怀志鹏老泪纵横，冲儿子使了个眼色，躲到洗手间去。

怀志鹏一直把耳朵贴在门上，想要偷听儿子和汪桂香说了什么，但他只能听到两人说话，大部分时间是汪桂香在说话。

等了五六分钟后，怀志鹏出来，本以为儿子会告诉他好消息，儿子已经说服了汪桂香继续资助。

没想到，儿子居然倒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