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去想象,万一蝙蝠侠晚来几分钟,我会遭遇什么。

我不能去想,其衍生出的无数种可能性会化作恐惧的浪潮将我击垮。我会如下手之人所愿,失去与他们对抗的能力。

我的手机被飞刀一刀贯穿,彻底报废。我向蝙蝠侠借了一部手机。

原本我都打算自己跑去街上找随便哪个路人买了,没想到他沉默片刻,真从披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给我摸出来一个扁平的长方体。

我先给佩珀打电话报平安,简单安抚她几句后才开始做我要做的事情。

我对着被蝙蝠侠揍成猪头的男人一通乱拍,光明正大地踢了他一脚,然后拨通了一串号码。

电话那边的男声懒洋洋拖长语调,“这里是乔舒亚·加西亚。”

乔舒亚是一个狗仔,一个用我的前男友名单至少赚了几百万的狗仔。

托他的福,某些明星八卦论坛里至今还流传着我和佩珀曾是一对同性情侣的见鬼八卦。

我冷着脸道,“加西亚先生,是我,你亲切的移动钱包露西尔·克兰。”

长话短说,“我这里有一条大新闻,你要不要?”

电话那头先是传来一声惊讶的抽气声,然后才是乔舒亚的怀疑。

“你恨不得找人在某条小巷套麻袋打我一顿,因为你我至今不敢一个人走夜路。你居然会卖我消息?”

“没有永远的敌人嘛。”我冷笑。

“我被人袭击了,袭击者是我的疯狂粉丝,对我怀有不轨意图。所幸哥谭是一座有超级英雄的城市,蝙蝠侠救了我。我明天就要看到那个傻逼的脸刊登在所有报纸上,这一点你能做到吧?”

乔舒亚倒吸一口凉气,“嘶,”他思索片刻,快速做出决定,“你要我付出什么?”

“不用你付出什么,”我咬牙道,“我要明天美国四分之一的人都认得他的脸。”

“啧啧,”乔舒亚很是唏嘘地感叹,“何必惹到你头上。”

这要问他们为什么先要来惹我。

我要所有人都知道退圈女明星露西尔被一伙疯狂粉丝骚扰了。

聪明的人会猜到是因为慈善总会的事情,我动了某些人的蛋糕。不聪明的人会知道有一群阴沟里的老鼠正躲在暗处随时准备对我下手。

他们再胆敢有任何动作,心里有鬼还是色胆包天,两种罪名最好自己选一个。

把电话借给我后就安静站在旁边当哑巴的蝙蝠侠开道,“你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被我狠狠瞪了一眼,他解释似地补充一句,“对你的名声不好。”

我挑起一个冷酷的笑容,抚了抚腮边的金发,“当明星的谁没有点黑料,我都退圈了,再多几处被人议论的地方也妨碍不到我。”

“明天警局的结果刊登出来,人们就会知道他的消息是假的。”

能说出这话,证明蝙蝠先生一点也不了解娱乐圈。

我掀掀眼皮子,“警局的结果不重要,我想要传达的消息在那之前就已经传达出去了。更何况爆料的人是我的老对头,他们自然会认为是我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隐瞒了袭击者的消息。”

我扯了扯汗湿的衬衫外套,仿佛这样就能让我心里的淤火消停一些。

我把电话塞到蝙蝠侠手里,“谢谢你的帮助,尖耳朵先生。为了爆料的真实性,我现在要去警局做笔录了。一个手机被弄坏的人可没办法自己报警。”

想了想,我又提示道,“慈善总会的账目有问题。”

“我知道。”尖耳朵先生说。

“原本我打算即使查出账目有问题,我也暂时放过他们。毕竟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等过段时间我摸透慈善总会的情况,再送他们一起去男子监狱团聚也来得及。”

我讽刺地勾起嘴角,“没想到他们嫌弃我进度太慢了,是我不够积极。”

他面罩上原本属于眼睛的位置被白膜覆盖,犹如某种巨蜥演化出不透明的眼膜保护自己,同时隔绝了与外界的情绪交流。

哥谭小报描述得没错,蝙蝠侠就仿佛是城市天顶的某只滴水兽成了精,落到地面上,用狰狞的面孔恐吓见到他的所有人。

“你做得很好。”他用这样的姿态和我说道。

支撑我行动的那股劲儿突然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疲软与后怕。

我深呼吸一口气,完全不在意形象地蹲在地上,头埋进膝盖里,把自己想象成一颗与世无争的仙人球。

仙人球似的我伸出一只手,比了一个“没事”的手势,“不用管我......我就是,歇一下。”

我知道他没有出声,却默默地站在我身边,垂下的阴影将我整个人划进去。从我交错的手臂缝隙间,我能看见他披风的小小一角和拢下来的大片阴影。

我盯着那一小角披风从一数到三十,撑着自己的膝盖站起来。

在逃跑过程中饱受折磨的高跟鞋鞋跟终于支撑不住,啪的一声连根撇断。我险些身子一歪摔下去,被蝙蝠侠一只手臂托住。

我挂在那只附有断刀刃的有力臂膀上,半晌说不出话来,“......谢谢。”

人倒霉起来真是喝凉水都塞牙缝。我脱掉坏成两段的高跟鞋,拎着它作为“被疯狂粉丝袭击的证据”,打算等会儿送到警局。

我赤脚在冰凉粗糙的地上走了几步,意识到身边少了一个脚步声。

蝙蝠侠失去了踪影,巷子里只有我一个人。

他都没想过护送一位楚楚可怜的淑女去警局的吗?

我没有很失望。

好吧,我有点失望。

虽然我只是他各取所需的挡箭牌女友,但好歹我们也是大被同眠过的关系,真的真的真的就不能给我一点点点的优待吗?

想到这里,我气鼓鼓地又走了几步,脚底板踩着小石子,又痛又冷。

再走下去会显得我的脑子不太灵光,于是我光着一只脚坐在花坛上,拎着证据高跟鞋生闷气。

那片眼熟的披风角又晃到我眼前来,一起出现的还有一双平底鞋。

平底鞋被放到我脚边,“我通知了警方,你在这里等他们就可以了。”

“哦。”我愣愣地说,“谢谢。”

这是我说的第几个“谢谢”了?

我把脚套进平底鞋里。尺码刚好合适。

可能是这双鞋给了我胡言乱语的勇气,我揪住那片老是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披风,“尖耳朵先生啊。”

对方回我以沉默。

“你能不能安慰一下我这个可怜的受害人?”

继续沉默。

“比方说夸夸我好看之类的也可以接受。”

沉默,尴尬又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意识到自己情绪不稳定,穿着蝙蝠买的朴素平底鞋晃腿,左脚右脚相互踢来踢去,假装自己什么都没说。

嗯,刚才有人说话吗,我怎么不知道?

蝙蝠怪人就站在小巷中央,立志要扮演一尊活灵活现的复活节石像。

我们在无言中等待。哥谭警局的出警速度没有让我失望,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我就听到呼啸的警笛声。

我一转头,那只大怪蝙蝠又不知扑棱自己的蝙蝠翅膀,飞到哥谭的哪个角落去了。

他的体重怎么说也有两百磅往上走了,是怎么做到如此轻盈的?

我带着这个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坐上警车,在警局做完笔录后都没想明白问题的答案。

在警局里我借到了一位警员的电话,打电话给我的管家让他开车过来接我。

管家在来接我的路上帮我买了一部新手机,我让他开车载我回到慈善点,请戈登帮忙后把不属于证物的所有纸质账目装进车里,带回我的小别墅。

我不想加班,是他们逼我加班,所以他们该死,一个月内我要他们全都滚去男子监狱劳改,在冷风呼呼的荒郊野外挖坟填土。

我刚把所有账目全都搬到拿来当摆设的书房里,别墅的固定电话就响起来,由管家转接到书房。

我以为是佩珀,刚接起电话就抱怨,“学姐,你说得对,一切都是男人骗你打工的阴谋!”

电话那头安静了足足十秒,然后响起布鲁斯踌躇的问句,“学姐是指波兹女士吗?”

“......我要挂电话了。”我企图逃避。

“等等,”布鲁斯连忙叫住我,“戈登告诉我你遇到袭击了,你还好吗?”

我扫了眼穿在脚上的平底鞋,平平无奇、没有任何花纹的黑色帆布鞋,胜在透气舒服,被我从警局穿回家里。

“其实有点被吓到了,”我说了实话,“但是一想到那群臭苍蝇还在我耳边嗡嗡嗡,就顾不上这点惊吓了,我只想让他们赶紧去劳改修墓地。”

“对不起。”布鲁斯说。

“这种时候缺席,我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男友。”他又在骗人,他明明在场。

我踩着帆布鞋,用鞋尖碾了碾脚下的地毯,在绒毛中挖出一个旋转的小窝窝。

“所以你打算怎么补偿我?”我弹了弹舌头,吹了一个轻浮的口哨,“要用你的美色安慰我吗?”

“你什么时候有空?”布鲁斯的声音里似乎掺了点笑。

“等我查完账,他们就完蛋了。”我恶狠狠地说,“我要求一场庆功宴。”

“你喜欢看马戏吗?”布鲁斯问。

纸张翻动哗啦哗啦的声音会让人联想到奔流不息的河水,再更深层地想象下去,是阳光、哗哗作响的树叶和弯下脖颈在河边喝水的、毛皮漂亮的野兽。

布鲁斯大概是在翻看某种广告单之类的东西,他找到了他想要的信息。

“哈利马戏团再过一段时间就要到哥谭进行巡回表演了,露西愿意赏光和我坐在同一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