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某一天,送走了来赏菊的客人,苏果回房,让婢女把首饰取下,脸部清洁干净,换身简单的衣服,整个人轻松起来。

看镜里清淅的自己,再怎么注意保养,眼角细纹也是明显,腰也粗了,苏果感慨,老了老了!四十八岁了,孙子都十一岁了,大哥都回家养老了,不服老不行。

王柏珏,字子书,典型的书生模样,从外面走进来,见妻子又对着镜子,笑说:“又感慨自己老了?”。

苏果放下镜子,说:“是啊,我想女儿外孙了,真想回去”。

王子书想了想,说:“不如你和儿子,儿媳,孙子孙女现在回去,和亲人聚一聚,在家里过年,开春后再回来?”。

苏果上下打量丈夫:“你催我回去,是不是看上外边哪个女人了?”。

王子书哭笑不得:“我哪有这种想法,你这不是老念叨着爹娘和哥哥姐姐弟弟们,再说有你这母老虎,我哪敢有什么花花肠子”。

苏果哼一声:“你最好没有,就算你现在是知府大人,我也不怵你”。

王子书失笑:“我可不想老年不保,不然等年纪大点回家养老,没人理我,那岂不是很没趣,我以前可是很羡慕十三叔公他们的养老生活的”。

苏果想了一会,说:“这法子可以,反正现在离家也就十二天车程,我把老大一家带走,老二留下来照顾你”。

王子书:“行,行,我写信给家里,再叫老大去安排,你着人收拾行李”。

苏果一路上都很高兴,她是有些年头没回来了,十年前,前后那几年,她几乎每年都要回去奔丧,每次来回都匆匆忙忙,没能好好团聚。

办喜事她可以不回,但娘家德高望重的老人过逝,她是要回去奔丧的。

上回娘生病了,病好后她才知道,心里不可能不难过。

这一路,王仲文很高兴,他年少时是在老家渡过的,上山掏野兔撵野鸡,拿弹弓打鸟,下河摸鱼,小伙伴结伴瞒着大人烧烤,吃得嘴黑乎乎的,运气不好还拉肚子,那是非常美好的时光。

车队出了横县西城门,一辆马车里,苏果指着路边一处对大孙子说:“看那里,祖母小时候有一年元宵节进城看花灯,没想到碰到有人刺杀过路的官员,当晚封城,第二天我二姐就在那里接你祖母我,当时啊,吓得不行”。

大孙子眼睛亮了,刺杀官员呀,多刺激!大孙子激动问道:“祖母,您受伤了吗?见着刺客了吗?”。

苏果看激动的大孙子,说:“我们离事发地方有点距离,没见到”。

车队行驶过第一个山垭口,下了坡路,苏果指着外面的山石说:“那里,看到没,那时候修路,那个地方是你大舅爷和二姨婆负责凿石头的地方,那个时候热得不行,两人被晒得褪皮了”。

大孙子疑惑:“大舅爷不是当大官吗?还用自己干活?”。

苏果眼里全是怀念:“那时你大舅爷秀才还没考呢”。

过了一段路,苏果又指着一个地方和大孙子说:“那里曾经搭过一个棚子,你二姨婆就在那里做好吃的,香得很,我那时候和你小舅公觉得,在外面做的东西吃起来特别香”。

大孙子看树木怱怱的地方,一脸的怀疑,那么久了,祖母记错地方了吧。

车队离村口越来越近,在村口停下来,苏果向外看去,竟看见父母,大哥站在外边,她提起裙摆就出了马车门,跳下去,跑过去抱着父母泪流不止。

叶梅摸摸女儿的头,抬眼看走过来的王仲文,王仲文红了眼:“外公,外婆,大舅,大姨妈,二姨妈,小舅”。

苏世伟和叶梅含泪应了,其它人一一应了,苏景林说:“你大伯在那等你们呢,你先过去打招呼,你娘,等她缓缓”。

王仲文应一声,朝自家大伯走去。

苏果不好意思抬起头,抹了泪:“大哥,大姐,二姐,小弟”。

苏景林说:“好了,先回去吧,回去先休息休整,大后天回来吃饭,给你们接风”,父母执意要先来看看小妹,苏景林也不好拦着。

叶梅擦了泪:“回去吧,大后天娘安排做好吃的等你”。

苏果破涕为笑:“娘,我要吃梅菜扣肉,炖的熏猪腿,这两个一定要有啊”。

叶梅忙应:“有,肯定有”。

车队离开后,苏景林扶着亲娘:“娘,回去吧,小妹明天肯定来陪你”,他对苏卉和苏叶说:“后天你们一家也来啊”。

苏卉笑说:“大哥你不怕吵了就行”

“也就这么几回”。

苏果回到家,晚上和大伯哥一家吃了团

圆饭,心情很好,晚上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把家里事情交代给大儿子大儿媳后,早饭都没吃,就一个人跑回娘家,陪父母早饭,陪父母聊天,像个小孩一样和父母撒娇。

苏世伟和叶梅眉开眼笑,苏景林和郭采玥哭笑不得,都做祖母的人了,还这么任性。

苏果霸占了父母一个上午,中午在苏家吃完饭才回家,王仲文媳妇看婆婆的眼神饱含羡慕,谁家女儿出嫁几十年了还这么受欢迎,昨天那么多人来接婆婆,她每次回娘家,娘家的人都客客气气的。

王仲文笑说:“羡慕啊,没必要,我们家不也是很好么,没那么多破事,和别些人家比起来,已经很好了”。

王仲文媳妇回神:“也是,但还是羡慕,你说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

……

次一天,王曼翊带丈夫孩子回来了,苏果和女儿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王曼翊一家在娘家住下来。

娘家给自己接风那一天,苏果带儿子一家,女儿一家,提着大包小包,浩浩****回娘家,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

王仲文媳妇瞪大眼睛,看和平时完全不同的婆婆一会跟太外婆撒娇,一会跟大姨妈撒娇,一会又抱着二姨妈摇晃,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没见过吧”,一个年青妇人笑说。

这个是小舅爷的儿媳妇,哦,叫垣表弟妹,亲戚真多,王仲文媳妇汗了一下,笑笑:“是没见过”。

垣表弟妹小声跟她八卦:“我公公常说他们五个兄弟姐妹感情可好了,特别大伯公和二姑婆,凡是二姑婆要做的事,大伯公都支持”。

王仲文媳妇:“是…是吗?”。

垣表弟妹点头:“真的是,我没见过感情这么好的兄弟姐妹,我一出嫁,回娘家,娘家人客客气气的,是外人了”。

王仲文媳妇点点头:“我也是”。

两人相视一眼,心有戚戚。

苏果整个人兴奋不已,放飞自我,一点官太太的样子都没了,整个人倚在苏叶身上:“二姐,这些年,我真的真的好想你们”。

苏叶抿嘴笑说:“那你怎么不每两年回来一次,住十天半个月的”。

苏果委屈:“我这不是怕我回来了,回去后院多了个女人,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想送他美人”。

苏叶笑:“你把妹夫看太紧了,也不怕他反感”。

苏果:“其实也没那么紧,喝喝花酒不留宿还是可以的”。

一旁的苏卉呵呵笑起来,说:“其实是我们运气好,族里一些姐妹嫁出去,在夫家过得鸡飞狗跳,那个热闹哦,我听了都觉得累”。

苏果嘻嘻笑说:“有些官员后院也一样,我今天压你,明天你压我,这无声的你来我往,精采得很”。

苏叶:“你怎么知道”。

苏果:“一些主母管家不严,就流传出来了”。

叶梅:“还有这样?”。

苏果点头“有,有些官员发达时,娶家里条件好点的媳妇,等发达了,原配人老珠黄,男人自然想搂年轻漂亮的女人,有男人宠爱,自然不把原配放眼里,后宅就乱了”。

叶梅恍然,小声说:“你大嫂好像跟你大哥闹过几次别扭,你大哥是不是也干了这事”。

苏果噗嗤笑了:“我不知道,我又不打听大哥的私事,不过,娘,夫妻俩闹别扭的原因很多,不一定是女色上的”。

其实苏叶苏卉也蛮好奇的,大哥当官这么多年,究竟有没有在女色上犯过错,作为妹妹,她们又不能去探究,只好按下心里的好奇。

吃过娘家办的接风宴,苏果心满意足,家事完全放手给儿媳妇,自己要么轻轻松松地接待上门拜访的发小,要么到处走走,重温儿时的路,要么去一个姐姐家消磨一个上午或一个下午,要么去茶室胡天说地,端的是惬意无比。

瞧婆婆这样,王仲文媳妇不由担心了,某天晚上问自家相公:“婆婆这样,传回去公公没意见吗?”,他们可是带了不少下人回来,里面就有公公的心腹。

王仲文:“爹娘同一个村里长大,娘的本性爹就知道”,然后小声说:“我听说过,娘小时候有时会打架,爹见过几回”。

“娘竟会打架?”。

“不是会,是很会,不过不及二姨妈的一点零头”。

“啊”

……

等年后开春,苏果才恋恋不舍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