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轻水江内带出来的怨气和戾气将伴随她永恒,唯有不断的残害他人,方能抵消她心头的恨意。景星澜不止一次劝她回头,回头?她回不了头了。

曾经夜以继日的羞辱和折磨,她忘不掉。这些痛楚,倘若没有人来偿还的话,她不甘心。

轻水江底的鬼,是丑陋且恶心的,他们有的佝偻这瘦骨嶙峋的身子,有的长发披肩,沾满水草,有的眼睛深陷,向两个黑洞,有的皮肤皱成火烧过的模样,有的牙垢厚重泛黄……陆北依坠入轻水江后,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又一只手将她拽入江底。

最后她沉入两颗巨石中的缝隙里,动弹不得,却还能呼吸。周围水草茂盛,巨石稀疏的落着,那只拽着她的手,显出真身,是一只又老又丑的鬼,陆北依看见他时,险些呕吐出来。

这只鬼的发脏得拧成几捆,眼神呆滞,似有痴呆症模样,嘴巴微微张着,露出不轨笑容,佝偻着身子举着手,陆北依从他脸上的神色读出了如饥似渴的意味,心中一紧,蹬着脚往后退,巨石夹着她纹丝不动。

“你、你要做什么?!别过来,别过来!不要过来!滚啊!!”陆北依一边怒吼,一边挣扎,可眼前的鬼越发逼近,抓起她衣袍好奇的翻看了几次,便哗一声撕了下来,陆北依一声尖叫,恶鬼忽然激动万分,撕扯衣袍的动作快了起来。

陆北依害怕,她拼命哭喊,拼命挣扎,脚后跟蹭破了皮,蹭出了血,无济于事。

恶鬼的手是黑的,手掌油腻,指甲里全是污垢,她眼睁睁的看着那只手伸到她**,灭顶的耻辱和痛苦,她的绝望无人能听得见。

这不过是开始,后来这轻水江内的鬼,一个接一个的来凌辱她,有时是一个,有时两个,有时三个,陆北依的嗓子再也发不出声音,她想死,她只想死,可为何死不了?为何死不了了!

这些噩梦伴随着陆北依,她每日盯着上面的水流,眼神空洞,恶鬼在她身上施虐,用指甲划破她打的身体,用冰烙灼伤她的肌肤,用针用鞭用刀,她没有一寸肌肤是好的,她觉得自己恶心至极,即便这些恶鬼在她身上留下呕吐物,留下分泌液,她也不会再喊一声。

陆北依死了,她只有这么催眠自己,才能捱过这些不间断的折磨。

化身林魇那日,是她最痛快的一日。

这轻水江的戾气,污浊,怨念全都被她吸收,她从轻水江底衍生来,那日她将这轻水江底搅得天翻地覆,曾经在她身上施虐的,一个也逃不掉,那些陆北依遭受过的痛苦和绝望,林魇十倍百倍的还给他们。

可即便这样还是不够,心中的怨恨汹涌澎湃啊。

景星澜让她回头,她怎么回头?她浑身上下,没有哪一处不是污垢,她要更多的人为她的痛苦付出代价,她要这世人都尝一尝她吃过的苦头。

对于过去的情意,她能做到的最宽容便是劝他们一句“陆北依,忘了吧。”

是啊,忘了吧。古墓阴冷漆黑才是她的容身之所,灵虚山温暖光明却让她畏惧了。

想得多了直觉头疼,林魇回神才察觉林城到了她身侧,林城见她心不在焉受了惊,其实也猜得出林魇为何如此,他问道“那个酒葫芦就这么捏碎了,不心疼?”

“无用之物。”林魇道。

林城缄默片刻,下了命令“将她带去轻水江吧,万俟禅倘若不从,便推下去。”

“正有此意。”林魇与林城相视一笑,推开了褚江童的房门。

去往景王府的路上,苏鱼容恍然想起什么,自言自语道“褚夫人身边那婢女骂人的话,总觉着耳熟。”

“嗯?”裴言转脸,疑惑的望着她。

“总觉着在哪里听过。”苏鱼容又道。

思索了半晌,她顿然大悟“啊!是成疯子!!!”

“成疯子?”裴言还是不解。

“就是在赤水村那个疯子啊,我答应了她替她寻回三魂的!她疯疯癫癫时,嘴里常常挂着一些骂人的话,与昨夜褚夫人那位婢女说的,如出一辙。我听阿爹说过,这成疯子是随她娘去皇城谋生的,后来得罪了主子,被遣送回乡,不过这是骗人的话,倘若当真是得罪了主子,留她一条命已然是大恩大德了,哪里还会特意派人遣送回乡。”苏鱼容细细分析着,想起苏久曾对她说过的话,又道“不过也不一定是万俟家干得,这些婢女骂人的话比主子还难听,也不是只有万俟家如此,再说成疯子当年是去皇城,万俟家又不在皇城。”

裴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两人骑在马背上,在阳关大道上悠悠前行,顿了片刻后,裴言道“非也,正是万俟家出去的。”

“嗯?为何?”苏鱼容对裴言这番定夺不解。

“成疯子身附邪祟,若是机缘巧合,那家主人定然会因为害怕,找来道士仙士,驱赶降服,以免府上沾染晦气,如何还遣人送她回乡,不怕她又回去?如此想来,定是那家主人有意让邪祟附她的体。”裴言边说,苏鱼容边认同的点头“会使邪术的家族如今不少,姑且不能定论是万俟家所为,可试想,为何偏生是家乡在赤水村的成疯子?因赤水村坐落灵虚山下,村内出了邪祟,灵虚山定然不会袖手旁观,那时灵虚山出手,将邪祟送去十里巷,替他寻到了通往妖界的路,他便可自行前往。”

“那他为何要去妖界?”苏鱼容问道。

“为了虎翼。”裴言道。

“哦,我明白了,由此看来,这万俟禅早就布下了局,当初我们送邪祟去十里巷,竟然是他精心布置的,可他万万想不到的是,唯有仙士与妖类能渡轻水江。即便寻到了通往妖界的路途,他也不能前往。”

“万俟禅此人心思缜密,每一步棋都小心翼翼。”裴言感叹。

“师父,我们还是快些回景王府吧,我实在担心万俟禅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之事来。”苏鱼容听了裴言这些话,更加忧心了,她握紧缰绳将马匹赶得快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