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忍了忍。

“我老弟刚做完手术,人还活着,但伤得重。我娘之前就有点受不了,这回又……”

向南深吸一口气,才木着脸看向沈玉姗,指着卫生所外。

“滚,你滚,你出去,你离我们一家人远点!”

“什么人啊这是,好赖不分。”

沈玉姗骂骂咧咧,还摔摔打打的,一脚踹翻旁边的凳子,好像她受了多大的委屈。

可突然间,后脖领子一紧。

她回头一看,是沈依雯!

沈依雯板着脸,那粗糙的小脸蛋沉下来。

“看来你是真没把我的话当成一回事,我之前跟你说过什么,你转眼就忘了?”

她冷津津的,突地一笑,然后暴力一扯。

“啊——!沈依雯,撒手,撒开我!”

衣领子一勒,叫沈玉姗差点没背过气儿。

她险些摔地上。

但沈依雯可不惯着她,粗鲁地把人拽出卫生所,像拖一条疯狗似的。

等踏出大门,她狠狠一甩。

沈玉姗摔了个跟头,爬起来怒瞪她:“小贱人,反了你了!”

她作势要出手,可突然间,沈依雯反手一个嘴巴子,狠狠抽在她脸上。

“骂,接着骂!你再骂一句试试看,看我不抽烂你!”

“你敢?”沈玉姗瞪圆了眼睛。

沈依雯冷笑:“我有什么好不敢的?你还黑上我了?顶价找我麻烦,看来我白天教训轻了?”

“你不是说我把向西弄死了吗?连个杀人犯你都敢惹,活腻了你直说,我现在就成全你!”

沈依雯阴沉着。

沈玉姗一听,脸都绿了,她心里直咯噔,往后缩了缩。

“你……你别过来啊!”

“蠢货,滚!”

沈依雯又是一脚踹过去。

等撵走了沈玉姗,沈依雯自个儿也愠了一口气。

什么东西,损人不利己!

她掐着腰,狠狠深吸了两口气,等心情平复些,才转身回到卫生所。

“向南都跟我说了。”

余家那边,一字排开,大人孩子加一起,得有十来个。

卫生所本就不大,这些人在这儿耸立着,跟一排人墙似的,一个个沉着脸,有的拿紧了拖布杆子,也有人抄起扫地笤帚,一副要干仗的架势。

余老大媳妇冷冷地看过来:“你白天去派出所了?”

沈依雯眼皮子一撩:“对,去找公安报警了。”

余老大媳妇深深地看她一眼。

“走吧,先看看咱爹。”

“老二家的,你去咱大姑姐那边守着,还有老三家的,你和老三去外头盯着,免得那姗丫头又跑回来作妖。”

全是沈玉姗那张破嘴给害的。

余老大媳妇皱着眉,她也算挺聪明挺麻利的一个人,可这回竟然瞎了眼。

也算关心则乱,竟然还真被那姗丫头忽悠住了。

这也就是这边脱不开身,不然……余老大媳妇一琢磨,脸色又是沉了沉。

余家那边没管沈依雯。

就算这回这事没个定论,可以前那些事,全是实打实的,对她当然提不起好脸色。

沈依雯自个儿心里愠着气,捏了捏兜里揣着的那二百多块钱,她嘴一抿,是真心难受。

僵硬了很久很久,她才重重地迈开步,去找收费的护士。

“我是沈向西和余采霞的家属,这钱先押你们这里,需要用多少直接从里面扣。”

那护士一愣。

之前吃晚饭的时候,人家大夫是个男的,但心肠挺好,还为沈家犯愁来着。

大夫曾捧着铁饭盒子说:“我刚想了想,估摸悬了,那户人条件不好,孩子伤成那样,这二百块钱怕是拿不出,这可咋整,只能眼睁睁干看着孩子等死了……”

可谁知一转眼,这钱不但凑齐了,还是沈依雯拿的。

听说这人心性不咋地,之前没少被人骂。就连那个叫沈向西的孩子,都是被她给打成这样的。

护士收了钱,再开个手写的发票,这事儿就算办完了。

沈依雯低着头,迈着沉重的步子,从卫生所出来。

“心情不好?”

突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是成隽。

……

沈依雯回头看了眼,她眼角有点发红。

可能是因为受了一整天委屈,其他人不是憎恨地看着她,就是厌烦,再不然将信将疑,神色复杂。

她还复杂呢。

就只有这大美人,没像其他人那样反感她。

她一吸鼻子。

“我就不明白了……不对,我明白。我知道情有可原。”

但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刚才她攥着自己兜里那些钱,有那么一刻,是真气得差点撂挑子不干了。

可一想,向西那孩子,才十岁,真的就只是个孩子而已。

那孩子平时乖,从不惹事,四婶她们对原主,从前也是真的挺好的。

她如果不出这份钱,兴许那一条命,甚至不止一条命,真的会因穷的没钱住院养伤,而就那么活活拖死了。

她干不出那种事。

可她心里也不舒坦。

沈依雯又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了压。

她问成隽:“你怎么还在这儿?是身体不舒服?”

成隽弯弯唇,但脸色比白日时更苍白了,可人看着依旧那样萧疏隽逸。

“是不大舒服,而且天色太晚,就先在这边过一夜。”

沈依雯低着头,没再吭声。

深秋十月,这天都冷了,晚上杵在大街上,更是冻得直哆嗦,而且……她还脚疼。

白天山路难走,几乎走了一大天,晚上也没空歇着,忙着倒卖物资,脚底板都长水泡了,站在这儿钻心的疼。

她无精打采,挨着墙根坐下,然后再小心地脱下鞋子,愁眉苦脸地抱起自己的小脚脚。

真脏,真臭!

熏死人了,太久没洗了,臭的她都快哭出来了。

成隽眉梢一扬,瞧了她几眼,就转身回卫生所了。

不久。

“来,泡泡脚,先洗一下,再上药。”

成隽向卫生所借了个盆子,打了些热水回来。

看着那一大盆热水,沈依雯小嘴一抿,仰头望着他。

“成隽,谢谢你。”

他背光而立,身后是一轮凉薄皎月,是星辰漫天,好似将这寒夜点亮了些。

成隽就只一笑,“你也帮过我,不是吗。”

她帮他,不过是路上照应些,帮他带个路而已,而且她原本就要来公社,顺路而已,举手之劳。

可是他对她,先是在派出所帮了一回,今晚这热水,更是雪中送炭,叫她刚要变冷的一颗心,重新温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