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秀红冲进炕屋,今儿也巧了,她丈夫孩子没在家,就只剩下一个赵婆婆。

这赵婆婆出气多,进气少,正在炕上瘫着呢。

“秀红啊,咋了?谁来了?”

“娘……”徐秀红差点没哭出来,“您等等,回头再说。”

从柜子里翻出钱和票,就风一阵地跑走了。

她婆婆费劲巴力地坐起来,“这咋了,出啥事了?”

“粮粮,给!”

徐秀红冲回外屋,钱和票全用旧手帕包着,一股脑塞进沈依雯手里,然后提心吊胆地等着。

沈依雯打开看了看,“姑妈,我谢谢您呀!”

她一笑,就贴身收起来。

等交易完成后。

“姑妈,那我下回再来啊,您下回可别不认我,我叫粮粮,您可千万记好了,别再逗我了。”

“一定一定,我认得,准认得!”

徐秀红哪还不明白,这不是一锤子买卖,兴许有二回。

等送走了沈依雯,徐秀红又哭又笑,却强忍着,没敢哭出声,更没敢笑出声,赶紧把门反锁了。

“秀红啊,刚咋了?”

她婆婆岁数大了,身子不灵便,这才慢吞吞地挪出来。

“娘!”

徐秀红抱起那一大堆东西,嘴一瘪,那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没事,咱先回里屋。”

别看她在纺织厂上班,还是个会计主任,可架不住家里孩子太多,赶上这年景……

逼得老人都不想活了。

把自己那份口粮省下来,攒给孩子吃,生怕孩子饿死咯。

徐秀红把门一关,打开那一堆东西,“娘啊,咱能吃顿饱饭了,咱不用饿死了……”

赵婆婆一怔,立即全明白了。

“这是老天开眼呐。”

赵婆婆泪眼婆娑地这么说。

……

在徐秀红那边耽搁了不少时间,是因为头一回这么干,手生,但接下来几次,沈依雯涨了经验,也就手到擒来。

不过,还是觉着自个儿不谨慎。

“这大房爹死娘嫁人……下回不能再提娘。不然东窗事发……可不露馅了。”

心里一琢磨,打从第二单开始,她就变成了这样的。

“粱婶儿,是梁婶儿不?我是粮粮呀,粮食的粮呀。”

“您不是说想认个干亲吗?我可是特意来找您的!”

“来来来,我这做晚辈的可不能空手来,这是我给您带来的伴手礼!”

“哎唷,您还给我准备回礼了?婶儿,您可太好了!”

“啥?您不姓梁啊,问题不大,我一看您就投缘,来来来,咱俩割一个干亲……”

就这么忙活了好几趟,行人见少了。

沈依雯累够呛,但也收获了一大堆干妈,干姐,干姑姑,干姨,全是干亲……甚至还有干奶奶。

卫生所附近,一个胡同里。

这会儿沈依雯已经卸下那一身行头,换回那套脏脏臭臭的烂衣裳,正在检视她的劳动成果呢。

“嗯……二百一十四块五毛六……”

脚都磨出水泡了,稍微走几步,那就是钻心的疼。

好在钱算够用了。

而这会儿,卫生所正闹着。

狂风暴雨,撕天裂地,就差没把房盖子掀开来!

……

“这是怎么了?”

沈依雯一过来,就懵了。

人太多了,老余家几乎全家出动了,那是四婶的娘家。

向南手上全是血,脸还白着,也不清楚是什么情况。

而余采霞瘫在一边,之前本就胎像不稳,有流产征兆,这会儿更是半死不活的,人看着都快不行了……

“不像话!”

卫生所,那大夫气的。

“之前就说,病人年纪大,又是一中年孕妇,不能受刺激,必须让她安心养胎,可……”

之前余家那些人,拆下了自家的板子门,用板子把余老头送进卫生所。

正好遇见四房,想起沈玉姗告黑状,就一个个气愤填膺,当场骂了起来。

余采霞正好醒了,听说余老头昏迷,登时又撑不住了。

这么热闹的事儿,肯定少不了沈玉姗。

她在旁边喊着,一口一个“向西死了,余爷也要死了,全是沈依雯那小畜牲害的!”

那典型一唯恐天下不乱的。

这还得了?

余采霞一口气没上来,肚子疼得直哆嗦,若不是人在卫生所,大夫值夜班,兴许今晚就得交代在这儿了。

这会儿大夫气不轻,黑着脸喊护士:“走,把病人带走,还有,把那些无关者轰出去,少在这儿添乱!”

沈玉姗翻了个白眼。

“啥添乱不添乱,讲话咋这难听呢?我们自己家出了事,还不让我们担心了?”

沈依雯正好听见这话,她皱了一下眉:“你又在闹什么。”

“沈依雯?”

沈玉姗眼光锃亮地看过来,一把扯住余老大媳妇。

“婶儿,快看她,全她害的,全是她惹出来的,咱们一起上,狠狠教训她,咱可不能受这个委屈!”

她打不过沈依雯,但现在帮手多,老余家这么多人呢。

余老大媳妇皱着眉,觉得好像有哪儿不大对。

突然。

“够了!!”

少年沙哑着嗓子,低沉暴怒。

沈向南脸色煞白,他深深地看着沈玉姗。

“你一口一个我老弟死了,你就这么不盼着我们四房好?沈玉姗,你姓沈,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来!”

向南心寒透了。

沈依雯和三房不对付,总是见面就掐,彼此拿对方当成眼中钉,这些事情他都知道。

有回他娘还一脸复杂说,这些年,如果不是三房拱火,如果不是三房在那边招欠儿,兴许日子也不至于过成这样。

沈依雯比他大一岁,当初被老太太捡回来时,沈依雯才三岁,向南也才两岁,他还没记事。

但听他娘说,那时候,沈依雯一口一个婶儿,喊的可亲了。

就算嫌弃沈家伙食不好,像个地主家的小闺女,娇气得很,也矫情得很,可总的来讲,那时候和家里相处还不错。

是慢慢的,慢慢的,才和沈家离了心。

“沈向南,你吼我干啥,咋,欺负老实人啊,有这个能耐咋不冲沈依雯使呢,跟谁俩急头白脸呢!”

沈玉姗瞪着眼,向南一句话,她能怼回来十句。

余老大媳妇眼色一深,这是个拿得住事儿的。

“向南,过来,咋回事,你老弟啥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