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 探案小分队的人都忙碌起来,查卷宗,理线索, 走访调查, 收集证据,随着时间推移,真相也越来越近。

这一日天色将晚,开封府门口点起了灯,灯笼在风中摇摇晃晃, 摇曳出昏黄色的光圈。

深秋傍晚沁凉如水, 李靥搓搓肩膀迈出府门, 想着快点回家。

门口立了两匹马, 一匹黑色,一匹枣红色,中间一头小毛驴, 溜光水滑, 精神抖擞。

“呀, 满月!”她高兴地扑过去, 刚跑到跟前脑门就挨了一下,捂着头乐道,“义兄!沈大哥!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刚巧碰到。”尚辰拿了件厚衣服给她,这个笨蛋,居然第一眼看到的是毛驴。

还有, 她什么时候给沈羽换了称呼?沈大哥听起来未免过于亲密了些。

沈羽抱着肩膀乐呵呵的:“听闻李娘子近日为了案子颇为辛苦,沈某想请你吃个饭。”

“请吃饭就不必了。”尚少卿又摆出义兄的架子, 一口替她回绝,老气横秋的, “早点回家。”

李靥一喜:“我哥回家了?”

“没有,还在忙,所以托了我来照顾你。”

年前年后是节日庆典最多的时候,也是翰林院最忙的时候,各种庆典的筹备,祭祀的考据,祭文的撰写,都要同礼部共同商议,尤其礼部的苏尚书是苏汀兰的父亲,对李栀极为看重,很多事情都指名让他做,而李栀又是个认真细致之人,忙到半夜是常事。

“我知苏尚书器重哥哥,可也不能太劳累了。”李靥鼓着脸,心疼自己哥哥,“累坏了怎么办?”

“你早回家,我就去帮他。”

有文采斐然的探花郎帮忙,哥哥一定可以轻松许多,她二话不说爬上满月:“我现在就回去!”

又转头看沈羽,“沈大哥,不能跟你一起吃饭了,不过案子有了一些进展,我们边走边说?”

沈羽点点头上了马,两匹马一左一右,将小毛驴护在中间,马背上的两个人一个清冷端方,一个眉目温润,皆是微侧着头,认真听毛驴上的小姑娘讲话。

“思悠重新验了尸,不是奸杀,但死者已有两三个月的身孕。”李靥讲着这几天查到的线索,“村里人说,她是两个月前从周家放回来的。”

“两个月前?也就是说死者在周家时候便有了身孕?”沈羽道。

“是,只是月份小看不出来,我们还在她房里找到了几包药,问了几家药铺,确定是安胎药。”

“而且死者指甲缝里有血肉,这说明她死前与凶手发生过搏斗,凶手身上应该有伤才对,但丁勇没有。”

“任书生也打听到了一些关于周家的事,据说春妮不是被放出来,而是被周家夫人赶出来的,具体事由周家的人讳莫如深,想来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除了药,我们还在春妮家里的后窗处找到半枚脚印跟一块碎布,猜测是凶手留下的,另外我们去的时候丁家正准备吃饭,午饭是鲍鱼炖鸡,他家还有瑞南斋的点心,可是丁家很穷,不像是负担得起的样子。”

“还有就是丁勇的叔叔在证词上撒了谎,他说半夜看到丁勇披衣出门,月光很亮,可那日明明是十月初三,是上峨眉月,傍晚便落下了,半夜哪来的月光?”

“最可疑的就是报案人,我们根据据报上留的线索去查,一查才发现报案人的名字地址都是假的,好在那人来报案的时候很多人看到了,我这几日根据差役跟村民的描述给报案人画了像,可以按照画像找人。”

李靥一条一条说着,看尚辰:“义兄,这些可以作为证据,让开封府重新查案吗?”

“单只丁勇叔父作伪证一事,便可翻案重审。”尚辰投过来的目光带了些赞许,“不错,查的很仔细。”

“您教过的话,我全都清楚记得呢!”小姑娘指指自己脑袋,笑得很开心,“那我明日便把证据呈递开封府,沈大哥,咱们一起去?”

“好啊,明早我去接你。”

见小娘子点头,沈羽笑得春风得意,咧开的嘴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对面少卿大人悠悠开口。

“你哥知道你查案?”

“啊,他不知道!”李靥被一语惊醒,马上转头就拒绝了沈羽,“您别来我家,被我哥发现就糟了!”

“我明早倒是不忙。”尚辰抖抖缰绳,脸上有一闪而过的笑意,“我去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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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子是三天后破的,先是根据画像蹲到了化名金保的报案人,是周家院里一个家丁的堂哥,接着顺藤摸瓜查到周家,扯出一桩深宅后院的腌臜事。

其实这事说起来跟周员外关系不大,春妮是书房伺候的丫鬟,因着心思不正,被周夫人处处提防,而周员外本身也不是好色的主,一直相安无事。

可春妮一腔算计落了空,难免心有不甘,正巧周员外的三儿子到了找通房的年纪,她便瞅了时机,制造了一场失足落水,美人湿身的偶遇。

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血气方刚,哪里受得住这种**,一来二去,通房还未找,他俩倒是先好上了。

周家老三是姨娘的儿子,姨娘伏小做低半辈子,却是最看不上春妮这样的人,得知后二话不说,直接将人赶了出去。

原本是要发卖,可自己儿子死活不依,非说春妮怎么说也是跟过他,给些银钱放出去也就是了。

周员外家大业大,除了嫡出的大儿子指定要接手祖业外,其余几个庶子皆是每日盯着祖业之外的几间门头虎视眈眈,老三若是在女人身上栽了跟头,被人笑话不说,搞不好连继承都会受影响。

祸害留不得,所以姨娘表面答应,背地里吩咐自己亲信找机会将春妮除掉。

亲信心思细,做事也周到,找到春妮后先是在装成货郎在村里打听了几日,又买通丁勇的叔叔婶子,夜里先是潜入春妮房里将人捂死,又与自家堂哥一起将中了迷药的丁勇抬过来。

接着他便回去周家,而堂哥则一早顶着个金保的化名去报了案。

窗台上的脚印,窗框上的碎布,还有手臂上的抓痕,全都对得上,铁证如山,抓到便直接将人下了大狱。

至于指使杀人的周家姨娘,财迷心窍的丁家叔婶,需得一一审过,再行定罪。

春妮家里的安胎药是她自己去买的,想来是已经知道自己有孕,担心显怀之后风言风语不好说,才急着要找个人嫁了,至于是真心要过日子还是等周家三郎继承家业后再做计较,便不得而知了。

而整件事里面最无辜的便是丁勇,先是被春妮算计着当了冤大头,又被自己叔婶算计着险些成了替死鬼。

他去找沈羽道谢,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沈大侠大恩大德,丁勇没齿难忘!”

沈羽赶忙去扶:“丁兄不必如此。”

“府尹大人还把我这些年挣的钱判给了我。”丁勇低头从怀里掏出一大袋钱,双手举过头顶,“请沈大侠务必收下!”

“我收下了,你靠什么吃饭?”

“丁勇以后就留在您身边做牛做马!”

“我可不需要,既不需要你的钱,更不需要你的人。”沈羽摆摆手,双手一用力将他搀起来,“兴隆大街南头梨花巷口原本有处小饭馆,掌柜的年岁大了要回家乡养老,正到处寻着合适的人把店盘出去,依着他的意思,若盘下来的人还是干饭馆的话,里面的陈设都一并送了。”

丁勇愣了下,接着眼里便起了泪花:“沈大侠……”

“哎哎,男子汉大丈夫,哭可不好看。”

沈羽笑笑:“回来这些时日,还真是怪想念关南小馆那口驴肉火烧的,若你能将饭馆重新开起来,便每日都能吃到了。”

他伸出三根手指:“到时算我便宜些,让个三分利如何?”

“不不不,这钱您还是……”

“你觉得沈某帮你是图你的钱?再啰嗦我可连驴肉火烧都不吃了。”

于是丁勇重又跪下磕了个头:“都听您的!”

“这就对了。”沈羽扶起他,“其实这案子我没怎么出力,你如今冤屈得雪,当真该感谢一人。”

“沈大侠说的可是常来狱中看我的李娘子?”

“正是,案子能这么快查清,全是她的功劳。”

“没想到李娘子年岁不大,却是聪慧过人。”丁勇说了一句,见沈羽瞬间高兴起来,心中一动,“还有倾国倾城之姿,当真是才貌双全,跟沈大侠——绝配。”

沈羽乐得跟什么似的,大力拍几下他的肩膀:“换身衣服,我带你去见她!”

***

夕阳斜照,李府大门开了又关,丁勇瞧瞧坐在台阶上垂头丧气的沈大侠,努力消化着刚才那个小胖丫头说的话。

那是李娘子的贴身丫鬟,她说:娘子看今日天气不错又恰巧得闲,便约着我们家未来姑爷赵少监喝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