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日清晨, 李娘子强撑着腰酸背痛的身体爬起来去厨房做了早饭,又愁眉苦脸给看起来神清气爽的尚寺卿穿衣服。
尚辰张着胳膊,低头看小姑娘苦着脸睡不醒的样, 忍不住就笑出声。
“笑什么笑?你、你不困吗?”李靥给了他一拳, 这人精力也太足了,昨天发现鞋印后光是比对就弄到很晚,又跟林松他们讨论案情,好不容易回到馆驿,她困得只想洗澡睡觉, 谁知刚上床他就缠上来, 翻来覆去折腾了半夜……
“登徒子!”
寺卿大人笑着接下这一拳, 抬抬她下巴:“不困, 还有精力抱靥儿。”
李娘子目瞪口呆半晌,愣是没勇气接这个混账话茬,老老实实给他穿好衣服, 小鹌鹑一样挪到桌边诺诺:“夫君大人万安, 夫君大人请用早膳。”
见她怂了, 尚辰得意洋洋坐下, 夹起一个蒸饺喂给她:“逗你的,今天很多事情要忙。”
李靥摇摇头:“不想吃,好困……夫君,我今日能不能不去府衙,我想睡觉——”
“好, 那就睡觉,我把春和留下守门。”
“嗯, 真的好困。”
她一开始还靠在他肩膀撒娇,结果吃了两个蒸饺的功夫就睡着了, 尚辰侧头看看小姑娘恬静的睡颜,对昨晚的索求无度有些自责,可自己实在是情难自控,有孩子这几年,她坚持要自己带,两个小家伙从没离开过身边一天,就连夫妻间好好说几句话都成了奢望。
想到这里,尚寺卿俨然又理直气壮了许多,他把睡得香甜的小妻子抱起来轻轻放在**,在她额头落下深情一吻:“乖乖睡觉,等夫君忙完买冰酪回来给你吃啊。”
***
李靥一觉睡到将近中午,懒洋洋起了床,随便叫了盘点心,又让人沏了壶香茶,靠在床头又吃又喝看起话本子来,夫君孩子都不在,偷得浮生半日闲。
一直到春和来敲门,说王府尹的女儿王泽雪求见,她才想起跟人家约好今日一起吃饭。
急急忙忙叫了女使进来梳洗,打扮了约莫小半个时辰,这才端庄秀丽地下楼。
王泽雪正在楼下等候,见到李靥先是行礼问安,待抬头看清她的长相后明显愣了下,想仔细看看又不太敢,有一眼没一眼地偷偷瞧着,倒是李靥大大方方开口:“王家娘子,咱们昨日见过的。”
“您,您是昨日跟尚寺卿一起的……”
“是啊,我是那个娘娘腔的小郎君。”李靥笑道。
见她性格开朗平易近人,王泽雪暗暗松了口气,上前扶住她,出门上马车:“南嘉郡君容貌绝美,昨日见到时我便想着,若这位小郎君是女子,该是怎样的风华绝代、国色天香,今日再见郡君,方知妾猜测不假,只是——”
她指了指自己的耳垂,疑惑道,“郡君昨日如何没有耳洞?”
“用了点小小的障眼法。”李靥矜持道,心里却乐得不行,冷大侠说的果然没错,耳洞才是扮男装的不二法门,自己就这么娘里娘气堂而皇之晃了一天,居然没人怀疑。
她高高兴兴上了马车,盘算着易容膏一定要省着用,下次跟思悠约着去东京城现在最大的青楼金凤阁长长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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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最好的酒店如意楼,虽然被王文博重金挖走了一个厨子,菜品依旧是色香味俱全的绝顶佳肴,每一个来洛阳城的达官贵人少不得要来尝一尝。
王泽雪要了间上好的包厢,让家丁都退下,只留一个贴身丫鬟在旁伺候。
“牡丹饼,牡丹茶,牡丹燕菜,都是这里的特色,南嘉郡君尝尝。”
王泽雪坐在李靥身侧,一边介绍一边拿起筷子给她布菜,“若是吃着好吃,过几日您跟尚寺卿一起来。”
李靥点头道谢,夸赞道:“看王娘子布菜,进退有度菜量适宜,你家夫君真有福气。”
“自幼娘亲便亲自教导,如何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侍奉夫君,贤良淑德……”王泽雪有些伤感,“可惜阿娘走了,再没人教导我了。”
“令堂的事当真令人难过,王娘子还请节哀。”
“若是那日我陪着阿娘就好了,说不定她就不会遇害。”王泽雪伤心地抹眼泪,“我实不该跟阿娘吵架的!”
“娘亲最疼孩子,便是真的吵架了,心中也不会有任何怨怼,王娘子不必太过自责。”李靥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帕子给她擦眼泪,“莫要哭了,王夫人在天有灵,见你这个样子会心疼的。”
“真的?”
“真的,做娘亲的都是如此,我有两个孩子,你信我。”
“那我不哭了,不能让阿娘心疼。”王泽雪吸吸鼻子,“父亲对娘亲的死不闻不问,只一味嫌麻烦,我一个女子也插不上话,蒙官家圣明,派了尚寺卿来查案,泽雪只求南嘉郡君能多跟尚寺卿说说,可一定要查出凶手,给我娘亲报仇啊!”
“那是自然,王娘子放宽心,大理寺一定会查出凶手的,不知王娘子有没有怀疑对象?”
王泽雪摇头,又一次念叨:“若是我不跟阿娘吵架就好了,若是那日陪她就好了……”
见她再次提及吵架的事,李靥忍不住好奇道:“王娘子和王夫人究竟为何事争执?”
“因为孩子。”
“孩子?”
“是孩子。”王泽雪叹口气,“前些日子娘亲去了趟陈州看兄长,回来便跟我讲两个小侄儿如何机灵可爱,催着我也快快生一个。”
“老人催生倒也正常,年龄大了,总喜欢儿孙绕膝,我刚成亲那会儿也是时常被催着去拜送子观音呢。”李靥点点头表示理解。
“但生孩子也不是一人之事,一个催生,一个不生,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索性在外租了宅子,少去娘亲那里走动,没想到几天不去,娘亲找上门来说我记仇,我俩大吵一架,她负气离开,没过几天就……”
王泽雪抱住头后悔道,“我真的不该与娘亲吵架的!”
李靥又劝了几句,问道:“记得林捕头提过,说你与马郎君成亲已三载,是他不要孩子吗?可曾问过原因?”
“他只说不想要,他不想要,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我们成亲三年,夫君从不在外留宿,每日三更前一定回来,回来也不说话,草草洗漱一番倒头便睡。”
李靥好像明白了王泽雪为什么说生孩子不是一个人的事,她有些尴尬地挠挠脖子:“或许是马郎君每日过于忙碌吧。”
“南嘉郡君脖子上这是……?”王泽雪无意中一瞥,被她脖子上的点点红梅吸引了视线。
这是尚辰留下的吻痕,这两日他已经疯了,天黑就上床,上床就开始啃,层层叠叠留了好多个,今日梳头发费了不少心思才盖住,这会儿被发现,李靥尴尬地无处遁逃,她硬着头皮把头发整理好,强装镇定:“呵呵,蚊子咬的。”
王泽雪好歹是已婚妇人,很快就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一时红了脸,见李靥这样解释,哀伤地咬咬唇:“南嘉郡君跟尚寺卿琴瑟和谐,当真令人羡慕,不似我们,家里处处一尘不染,唯一落满灰尘的便是我自己……”
李靥看着她,风华正茂的年纪,却似一朵快要枯萎的花,她虽然没见过秦氏生前的样子,却感觉这母女两代人,渐渐走到了同一条路上……
两个人适时转移了话题,云淡风轻聊着无关紧要的事,天色渐晚,华灯初上,王泽雪将李靥送回驿馆,在门口正道别的时候,马玉川的轿子到了。
“夫君!”王泽雪见了他很高兴,介绍道,“这是南嘉郡君。”
“拜见南嘉郡君!”马玉川紧走两步一揖到底,抬起头时却傻了眼,“您是……”
“南嘉郡君便是昨日的小郎君,我初见时也是吓了一跳呢。”王泽雪挽着自己夫君胳膊,关心地望着他,“夫君如何出了这许多汗?”
马玉川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挡住王泽雪帮他擦汗的手,自己接过帕子擦着:“无事,天气太热了。”
李靥觉得他反应有点不寻常,好像在害怕,又像是紧张,正纳闷间,紧随其后的第二顶轿子也到了,尚寺卿轿帘一掀跨步出来,满脸写着不高兴三个大字。
看来这顿饭吃的不愉快啊——她摸摸下巴望着大步走过来的尚辰,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揽住肩膀带回了房间。
寺卿大人黑着脸,回房第一件事就是要沐浴,洗完之后倒是平静许多,吃着小姑娘中午剩的点心,安安静静聊天:“靥儿晚饭吃的如何?好不好吃?”
李靥没接话,朝他伸出手:“我的冰酪呢?”
“……忘记了,现在去买。”他起身就要出门。
“夫君辛苦一天还是好好休息,我不吃也不打紧的。”李靥拉住他,“不过作为补偿,你要跟我讲讲今晚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不开心。”
尚辰身体一僵,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我还是去买冰酪。”
“不行不行,我今晚不吃冰酪,就要听故事!”她更好奇了,把人按到椅子上坐好,自己搬个小凳凑到跟前,托着腮一幅听故事的架势,“讲嘛,到底怎么了?”
尚辰被她缠得没办法,扶额叹气:“今日马玉川约我吃饭,我想着可以从侧面了解一下秦氏遇害的背景,便跟他一起去了金玉堂。”
“金玉堂大约是个酒楼,菜还不错。”
“嗯嗯,然后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他问我昨日的小郎君如何没来。”他恨恨捏着小姑娘笑眯眯的脸蛋,“我说小郎君今日有约,他便说找人陪我,然后叫来了十余个——咳,十余个男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