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如酒家老板娘张如云, 成熟妩媚,风姿撩人,她看着面前这位从东京城来的大理寺卿, 纤纤素手提起酒壶, 抬眉敛目间横生万种风情。

“官爷赏脸,尝尝小店的洞庭春色。”

“本官不饮酒。”

“这位小郎君呢?”她又转头问李靥。

李靥提鼻一闻便知酒是上好的黄柑酒,清香四溢,想来味道定是不差,刚想拿起杯子说尝尝, 却被尚辰按住了手:“她也不饮酒。”

张如云收回酒壶, 眼神扫过两人交握的手, 低头抿了口酒轻声笑道:“这酒馆是王府尹给我置办的, 酒是他从各地找来的最好的,厨子也是从洛阳城最有名的如意楼重金挖来,河南府的官员近一半都是我这里的常客。”

“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帮我办妥帖, 作为不能娶我的补偿。”

李靥好奇:“为何不能娶你?”

“小郎君有所不知, 王府尹的发妻秦氏, 娘家早年间做麻油起家, 是陈州一带有名的富商,王府尹少时家中贫寒,幸得秦家资助,苦读十几载才得以高中。”张如云又给自己倒杯酒,“王府尹念旧又知恩, 发誓此生除秦氏外,再不娶旁的女子。”

“嘁, 什么念旧知恩,为了自己的名声罢了。”

“他每日都来, 呆到二更便走,无论下雨下雪,哪怕刚刚还在床笫缠绵,下一刻便要离开。”

张如云并不在意她的态度,自嘲地笑笑,“只因秦氏与他约法三章,三更之前必须回家,我撒娇也好,撒泼也罢,二更一到他头也不回就走,这许多年我也倦了,随他吧,我就守着这小酒馆挺好的。”

尚辰心中了然,张如云这是撇清自己,表明自己跟秦氏的死没有关系。

“王文博平日与秦氏可有矛盾?”他问道。

“他俩能有什么矛盾?秦氏要的是府尹夫人的位子,王文博要的是知恩图报的好名声,两人各取所需,默契的很。”张如云想了想,“对了,前几日他还说,要跟秦氏商量着再运作运作,看能不能调去西京留守司……你们官场的事我不懂,不过他总归是需要秦氏,不会谋害她的。”

“好,我大概了解了。”尚辰拍拍李靥肩膀,“咱们走吧。”

“官爷。”张如云把两人送到门口,又忍不住喊了声,见尚辰回头,行了个礼补充道。

“王府尹他是谨小慎微的性子,官职看的比天大,不管是休妻还是妻子被杀,对他来说都是影响仕途的事情,而且他胆子小,平时连只鸡都不敢杀,断不会去杀人。”

“那……你有过不甘心吗?”李靥忍不住问。

“不甘又怎样?”张如云低头看看两个人牵着的手,“比如小郎君你,就算这位官爷再喜欢,总不能休了家里的正妻娶你过门吧。”

李靥被她一句话噎住,抬头看看身边的尚辰,只见寺卿大人满面笑容望着自己,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小郎君不说话,其实心里应当是清楚的,咱俩是同样的人,王府尹再娶也轮不到我,所以我也犯不上去招惹秦氏。”

张如云回头喊伙计抱来一小坛黄柑酒,“方才见小郎君对这酒甚是喜爱,白天不许喝,或许晚上可以喝来助助兴……?”

“不不不,不用了!”李靥尴尬地连连后退,语无伦次道,“我们那个啥,那个、不需要助兴!”

话音刚落,身边看热闹的某寺卿突然轻笑一声,她顿时窘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干脆破罐子破摔,拉着他落荒而逃。

尚辰也不挣扎,就这么笑呵呵被小姑娘拖了一路,低头去看她通红的小脸,一本正经附和:“我也觉得与靥儿之间不需要喝酒助兴。”

“闭嘴!”李靥气得一口咬在他手上,“再说咬你!”

两人在大街上腻腻歪歪,引得行人纷纷侧目,感慨世风日下,两个如此俊俏的郎君怎的就有这断袖分桃的癖好。

“尚寺卿?”王文博的女婿马玉川正从一处宅子出来,还没上轿就瞧见了两个人,赶紧上前深施一礼,“这么巧在这里遇到,二位这是要去哪儿啊?”

抱着自己胳膊的手突然松开,尚寺卿心里有点点失落,板着脸点点头算作招呼:“回府衙。”

“我正赶着去岳父那里,内兄要回来了,还带了不少家眷仆人,需得多收拾出几个房间来。”

马玉川正说着,从宅子里又出来一位女子,眉清目秀的,细看与王文博有几分相似,马玉川招手把她叫到近前介绍道:“这是拙荆王泽雪。泽雪,这是东京城来的大理寺卿,尚寺卿。”

“泽雪见过尚寺卿。”王泽雪道了个万福。

“王家娘子有礼。”尚辰回礼。

“早上我去府里看望父亲的时候,听林捕头说尚寺卿的娘子南嘉郡君也来了洛阳城,不知现在何处?”

尚辰一愣,转头看看李靥,笑道:“她今日乏累,在驿馆休息。”

“可有大碍?要不要找个大夫瞧瞧?”

“无碍,休息便好。”

“既如此,我明日想去拜望一下南嘉郡君,不知……”

李靥眨眨眼,悄悄捏捏夫君的手,尚辰心领神会:“可以。”

“那劳烦尚寺卿转告,泽雪明日午后便去拜会。”王泽雪又拜了一拜,转头看马玉川,“夫君……”

马玉川作揖道:“既然我家娘子去拜望南嘉郡君,我也斗胆想请尚寺卿赏脸,明晚一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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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夫妻好奇怪,怎么吃个饭还要分开约?”告别了马玉川夫妇,李靥歪着头百思不得其解,于是继续挽起尚辰胳膊,“马玉川约你去哪里?”

“不知,不过既然张如云那里没有线索,或许可以从他们夫妇身上找找头绪。”

尚辰回府衙要了匹马,这次出门没有带小黑跟满月,别的马不知脾性,他不敢让小姑娘单独骑着,干脆将她揽在怀里,共乘一骑。

河南府衙的差人算是饱了眼福,小郎君不光娘娘腔,身子也软,寺卿大人往怀里一带,高高兴兴就贴过去,乖顺的跟小猫似的。

李靥侧坐在马上,窝在自己夫君满是松竹香气的怀里,舒服的翘着嘴角,小脑袋颠啊颠的,她最喜欢这样骑马了,不用去握粗糙的缰绳,也不用认路,一切都交给夫君大人就好。

有孩子之前,两个人经常如此,后来这种机会就慢慢少了,如今再次重温,她高兴地侧身抱住他的腰,絮絮叨叨讲个不停:“夫君。”

“嗯?”

“我们去哪儿呀?”

“去王府尹家,再去秦氏卧房检查一遍,看是否有所遗漏。”尚辰看看拱在自己胸前的小姑娘,笑着低头蹭蹭,“累不累?送你回驿站?”

“不要,我要跟你一起。”

“那抱紧我,闭上眼睛休息下。”见怀里小人儿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他干脆单手把着缰绳,腾出一只手来抱住她,“到了叫你。”

“好。”李靥抱得更紧些,双手在他腰后交握,听话地闭上了眼睛,嘴角小梨涡浅浅浮现,“真高兴能一起出来,我们很久没有这样了。”

“我也是,靥儿能陪我,很开心。”

“可我还是有点担心云起云舒,也想他们……”

“咱们尽快破案,尽快回去。”

“夫君,你说真的有黑衣人吗?”

“不好说,但如果有,一定会留下痕迹。”

秦氏的卧房分里外两间,陈设简单,外间是一张八仙桌跟两个绣墩,少许橱柜等家具。

经过仵作反复比对,已经确认王文博额头的花纹型伤口是被绣墩砸中所致,除此之外桌上地上有零星血迹,应是他身上那两处不深的伤口造成的。

里间是秦氏遇害的地方,**散落的衣服还没动过,衣橱门开着,里面是叠放整齐的衣服。

两人进了卧房,每一处都细细检查,李靥瞧着**的衣服,又看看打开的衣柜,推测道:“**这几件常服堆叠凌乱,明显是刚脱下来的,而寝衣相对整齐还没有褶皱,估计秦氏当时正在换衣服,换到一半凶犯突然出现,勒住了她的脖子……”

尚辰点头:“所以她便只穿了肚兜。”

“之后秦氏开始挣扎,摔倒在妆台附近,头磕在地上,被凶犯从后面勒住脖子窒息而死,死后凶犯又将她翻过来,试她的鼻息。”李靥边说着,边蹲在妆台前反复演示,想以此找到所谓黑衣人的痕迹。

她演示了几遍,余光突然瞥到妆台与衣柜夹角处,那是个平时打扫不到的死角,厚厚一层灰尘上面,好像有两个浅浅的鞋印。

“这是什么?”

尚辰闻言赶紧来看,小心翼翼用手丈量着:“鞋底长近九寸,穿着者身材应该很高大,这不是王文博的鞋印。”

两人对视,皆是同样疑惑:“真的有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