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休心底隐隐有一道声音, 不甚明朗,但那似乎就是答案。心跳忽地加快,他有一种直觉, 好像再继续深思,会一步踏入令猫恐慌的未知。
嘴角紧紧抿起。
“我们仔细清算清算。”宋遂远道, 把趴着玩的尺玉抱入怀中,双手捂住他的小耳朵,“留香阁那夜, 纤纤醉虽催、情、欲,忍过一晚醉意便也过了, 你偷喝了一坛,跑来寻我帮忙……之后那一晚, 你我皆情愿。”
“当初去荣陆,我离京前夕,你自东宫跑回来说你是谁, 我后来想了又想, 那日你应当是误解我要至荣陆寻邓知玉,你不想我寻他。”
“在荣陆,你生下尺玉。说来康离是你小叔叔,且医术高明, 若是你将尺玉交与他也不可厚非, 然而你将他交给我来养。”
“你虽有所隐瞒, 但一直承认我。”
“如此种种, 若是换一个人, 你当真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巫山云雨, 亲密之事,他已够挑剔, 小白猫更甚,那一晚皆未有不情愿。之后不想他误识他人,甚至不惜深夜回来危险自曝。
这世间女子甘心孕育子嗣,逃不过期冀傍身立足、完成传宗接代、与延续心爱之人血脉等缘由,阿言情愿生下与他的孩子,本就震天撼地。
更别提毫无芥蒂地带回来让他这个做父亲的一道养,毕竟当时荣陆不只有康离,九溪也在。
想到此处,宋遂远微不可察地怔愣住,是,当初九溪也在,但还是让他带回了阿言与尺玉。
是否有可能,他对自己是……认可的?
镇国公夫夫皆聪慧,养出来的孩子自是不差,唯独感情一事,小白猫难免不懂。
但他只是迟钝,并非全然无知。
宋遂远低声缓缓细数,无数过往涌现于脑海,配合着不安分的心跳,云休握住掌心,垂下的长睫颤了颤。
不会。
猫甚至回忆起这几月养尺玉的日子,每一声自称的父亲与爹爹,都仿佛是最普通不过一家三口。
在并未意识到的许多瞬间,猫真的当作了一家人,就像父亲、爹爹与云休一样。
猫、猫喜欢上宋遂远啦?
!!
宋遂远视线落于他的面上,总是宽和懒散的目光此刻终于探出几分心底的深沉。
两辈子为人,他找到了想抓住的,便不会放任他有一丝一毫逃开的可能,只此牵绊一生。
小猫不懂,他慢慢教便是。
父亲与爹爹相对端坐,安静无声,被捂住小耳朵的尺玉原先睁着大眼睛以为要玩,等了等瘪起嘴,小手去抓大手:“啊!”
幼儿不宜的话已过,宋遂远放下闹腾的小崽子,右手抬起,轻轻揉了揉云休披散的长发,却换了话题:“今晚夜色已深,晚风寒凉,今晚留在宋府睡好不好?明日一早,我送你与尺玉回去。”
云休抬起圆瞳,眼尾不知为何有些红色,不满道:“你刚才说谈完放我们走……”
猫大丈夫之心,喜欢便喜欢。
但是一码归一码,宋遂远大坏蛋!
宋遂远扬眉,笑了笑道:“尚未谈完,毕竟云休还未给出答案。”
云休甩掉一脑袋思绪,怒声道:“大骗子!”
骂完犹觉不够,站起来继续道:“你派打手关住猫!你还要分开我和尺玉!大坏蛋!”
云休的猫形娇小可爱,成人之后身量却很高,齐宋遂远双眼,寻常男子中都算高了。
不过宋遂远眼中,他仍是一只炸毛的可爱小猫,唇角抿下笑:“嗯,实乃我的过错,便罚我哄睡尺玉。”
认错态度太好,云休默了默,小眼神瞧了一眼**:“尺玉才不用你哄睡,他睡着啦!”
宋遂远温声转过头,小家伙不趴在床中央,抱着一只腿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他回过头:“嗯,尺玉已经睡下,人形难抱,便多留一晚吧。”
云休:“……”
到底是大猫小猫都留下来了,然而今夜不同以往一人两猫,是一大两小三人。
仍是一张床。
云休把崽崽放到了正中央,自己往床内侧一滚,盯着宋遂远:“明日我带尺玉回镇国公府,你不许阻拦。”
宋遂远抱着一床新被子,坐在外侧:“自然,我送你们回去。”
“不要!”云休缩着手道,“猫叼崽崽回去。”
送什么送,搞的像一家人似的……
宋遂远小事上随了他的意:“好。”
过几日备好礼再上府拜访。
他盖上灯罩,留有淡淡的光线后上床,身侧两颗小脑袋并排,尺玉与云休的模样当真相像,却也有不少自己的影子。
宋遂远的眉眼不自觉柔软下来:“尺玉的衣服便不脱了,怕他晚上着凉。”
云休在脑中思索似乎有哪里不对,然而未有头绪,闻言转过头,圆眼瞧了瞧小宝宝,紧张褪去
,才发觉尺玉今日格外漂亮。
宋遂远的眼光不差,且富有,为尺玉穿的衣服颜色和谐、样式可爱,人靠衣装,崽崽有人样了!
“崽崽穿衣服太漂亮了!”云休小小声亢奋。
宋遂远嗯一声,声音配合压低,撑坐着看两人:“他很喜欢今日的打扮,一直拽着短衣让人看,明日得为他加一件小肚兜。”
“好。”云休应声,忽地顿了下,他刚回来时,尺玉拽着小衣服是想他夸夸吧,然而他只让崽崽不说话,崽崽发脾气了……
呜,明日爹爹一定夸。
“尺玉可化人,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且告诉崽崽不要在我面前化人。”宋遂远故意问道。
云休:“……”
心虚地两只爪子悄悄将被子掀到眼下。
他盖的宋遂远常盖的被子,笼于鼻尖淡香清晰,云休顿住,又挪到鼻子下。
“坏猫。”宋遂远笑道,躺下来,瞧着云休:“睡吧。”
云休:“哦。”
“晚安。”
“晚、晚安。”
烛火燃尽,乌云飘过,遮住月光,屋内沉沉。
淅淅沥沥的小雨嘀嗒响起时,宋遂远睁开了双眼。
他侧过眼,小宝宝与他爹爹习惯性靠过来睡到了他身边。
尺玉一只小脚丫翘到了他的脸侧,而云休长腿搭到了双腿之上。
崽崽在中间,限制了云休发挥,然而他四肢也尽数逃过原先的被子跑进了自己被子中。
入冬一场雨,今夜彻底变凉,空气比寻常冷,尺玉的小脚丫也变凉。
宋遂远握住两只小脚丫,为滚出被子的尺玉暖了暖,怕他着凉,抱起他放到了里侧,为他盖上大被子,用小被子和枕头压住。
而失去被子的云休只能与他共衾眠。
尺玉还太小,他睡姿不顺容易压住崽。
重新睡下,屋外雨声渐急。
接触到熟悉气息的云休,迷迷糊糊长手长脚绕到了身上,平躺的宋遂远睁开双眸,无奈地单手环住身旁细韧的腰。
忽地,宋遂远侧过头,一片黑暗中,眼前一双圆眸闪亮,心一跳。
圆瞳泛起委屈,云休嘟囔着开口:“你只问我,你都没有说喜欢我。”
睡梦中他总算想起了哪里不对。
宋遂远眨了下错愕桃花眼,手中收紧,凑近在他眼尾落下一吻,音色沙哑:“喜欢你,我喜欢你。”
唇下的眼尾弯弯角。
云休仰起头,柔软的双唇贴上唇角,响亮一声,语气藏着喜悦:“我也喜欢你。”
“嗯。”宋遂远眸色变深,微微转动头,吻住近在咫尺的柔软,他性格里从来没有小心翼翼的一面,得到便要霸占,一毫一厘吻过双唇,便也要撬开深处。
怀中半睡半醒的人乖极了,舌尖一顶便启唇,乖到了心上,不自觉用了更多的力气去逗弄纠缠。
雨声嘀嗒作响,**一方溢出一声鼻音,又有了一些微微动静,之后彻底归于平静。
……
这场雨连绵到第二日,晨起察觉到了凉意。
尺玉尚未睡醒先蹬了蹬腿,发现动不了,皱起小眉头探看情况。
被子压住崽崽,不远处,爹爹被父亲抱在怀中。
尺玉歪歪脑袋:“哦?”
宝宝也要抱!
五个月的崽尚不会爬,于是变成猫崽子钻进了父亲与爹爹的被子里,爬到中间,再变成宝宝,完啦!
宋遂远因异动睁开双眼,眨了眨眸子恢复清明,他用能活动的左手掀开被子,低头看去。
趴在腹部的尺玉崽咧嘴一笑,伸手手摆一摆:“啊啊~”
爹爹侧着贴在父亲身上,不好趴。
宋遂远沉默。
他家的崽异于常崽,以后还得分房睡。
宋遂远把尺玉抱上来一点,起码露出小脑袋能呼吸,侧过脸瞧了瞧闭眼安睡的面容。
他同崽崽道:“我们再睡一会儿,醒来你与爹爹要回外祖家了。”
尺玉只听懂了前半句,小脑袋枕在父亲胸膛:“啊……”
乖乖照做。
宋遂远在小脑袋上亲了一下:“你帮父亲看好爹爹,千万不要跟着外祖父跑了。”
镇国公夫人九溪不会,但他直觉镇国公相当难应对。
尺玉叽里咕噜婴语说了一通,玩起小胖手。
宋遂远自当他同意:“一言为定。”
大手拉着小手打勾盖章。
望着手中动作,尺玉圆瞳稀奇:“欸?”
宋遂远侧过脸盯着云休,视线触及嫣红的双唇。
应当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