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唐见春走了,沈鸢悄悄地睁开眼睛,希望能在这个灰暗的地方看出点门道。
谁料,沈鸢还没看出个什么光景,苏妙曳已经大喜过望地奔过来了,她什么话也不说,连忙要把沈鸢扶进府去。
方才只顾着听声音,没有那么在意此人的模样,眼下看来,眼前这个女人不愧是太妃,举手投足都与寻常人不像,面容看似秉性柔弱,然而行为举止却颇为果断,一看就是那种雷厉风行的女人,稍稍发现事态不对,即刻会调转炮口的精明女人。
沈鸢害怕自己此刻说些什么不适宜的话,日后这女人便会杀上门来,傲慢地要求她收回今日的话。
苏妙曳浅浅地耷拉了一下眼睛,不轻不重地问:“你和世子殿下是什么关系?”
见沈鸢没说话,苏妙曳继续道:“当然了,世子殿下还是那个世子殿下,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他接触过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我全都一清二楚,只是你嘛,确实在我的监察之外,这件事,也让我感到好奇,让我来猜猜。”
苏妙曳走到沈鸢的身边,手指在发丝上打圈,“你的身份,不会就是刚刚找回来的那个长安公主吧?”
沈鸢没有意识到她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她给看穿了。沈鸢有些惊讶。
“你当真是公主殿下?果然是那副依旧上不了台面的模样。”苏妙曳并没有因为沈鸢的身份而给她好脸色看。
“依旧?”沈鸢问了出来,“你从前见过我?”
沈鸢敢说出这句话当然就是笃定苏妙曳从前绝没有见过这个所谓的长安公主,虽然前世的沈鸢对皇宫中的事并不清楚,但是一些重要的大事件她还是知道的。比如眼前的这个女人,作为先皇最宠爱的妃子,竟然留下圣旨保她不必随葬,这一保就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太妃娘娘,你见过我?”沈鸢又问了一次。
苏妙曳脸色变得平静下来,似乎是想到了很远很远的事情,似乎穿越到了很久之前。
“那时我只是个小宫女,因着容貌有些出色,被后宫的嫔妃嫉妒,罚我进浣衣局做工,我那时没时间像别的宫女一样与太监春花秋月,寻找对食,但那个时候这却是我最向往的事。谁不知道,只要在宫中找一个有模有样,地位权利还不错的太监作对食,简直就是飞上枝头做凤凰,从此在宫中都能横着走的地步。”
苏妙曳笑了笑,“当然,你肯定很奇怪我为什么会将这些事情全都告诉你。”
沈鸢的确有些奇怪,但是并没有奇怪多久。因为眼前这个女人一定想不到,此刻她内心的话语就像透过一个透明的玻璃一样,明晃晃地展现在沈鸢的面前。
“谁让世子殿下托我好好照顾你呢?能让世子殿下在意的人,这世间就没几个人,既然你算一个,说不定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苏妙曳说到这里,自己都忍不住笑,“我真的是孤独太久了,竟然对你一个刚刚进见面没多久的人称朋友?”
沈鸢明白她的孤独。这样的孤独,她又何曾没有经历过呢?
在一个没有人理解自己的地方生活了那么久,想必眼前这个女人也很渴望得到理解吧?
于是沈鸢坚定地看着她,道:“太妃娘娘,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不是敌人,而是朋友。”
苏妙曳没有想到一直沉默寡言的小姑娘竟然会说出这么坚定的话,那样坚定的眼神,她上一次见到还是唐见春初遇她的时候,她身穿一袭白衣站在火红的城楼上,她望着极高的城墙,心中说不出的愉快,终于可以解脱了,她那一刻开心得像个小孩。她这一生,成也容颜,败也容颜,她太累了,她走不下去了。
可是一个红色胄甲的小兵却那么平静地对她说:“天涯很远,娘娘的路还很长,一步一步,都需要你娘娘自己走完。”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仿佛点燃她内心之中最盛大的那场梦。对啊,江湖这么大,她还没有走到天涯海角,怎么就能这么就离开这个世界呢?
于是她从城墙上下来了,她从没有感受过自己的脚步是那么坚定,她好像完全地踩在了地上,而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稳当地踩在地上,那一刻她已经有预感,她即将会拥有一个崭新的人生,而这一切,都和那个红色胄甲的小兵分不开。
“世子殿下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住进了我的心里,”苏妙曳看着沈鸢的眼睛,不由得感叹,“小姑娘,你的眼睛真好看。”
沈鸢猝不及防被夸了一句,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你是个聪明人,但又有一双澄澈的眼睛,实在很勾人,如果我是男人,估计也会爱上你,”苏妙曳毫不避讳地说。
她转了转头,脸色忽然变了变,随即又轻笑一声,“但是,无论怎么样,你都不可以和抢世子殿下哦。”
“因为呀,他从头到脚都是我的。”苏妙曳的声音变得又轻又笃定,好像是在说一个完完全全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物品一般笃定。
沈鸢看了看她,试探道:“他,他说过喜欢你吗?”
沈鸢想了想,唐见春这小子说不定就是说过!他这么花心的一个人,一会勾搭这个,一会勾搭那个,仗着那双桃花眼迷人,到处对世家小姐放电,说不定这个太妃娘娘也没有逃过他那双媚眼。
苏妙曳好像并不在乎这个问题。
“他喜欢谁是他的事,我喜欢他就够了,”苏妙曳轻轻地瞟了一眼沈鸢,眼神落在她的脖前,又往下移了移,而后心满意足地收回了视线,“虽然你也没什么资本和我抢,但还是奉劝你别打一丁点他的主意,他只能是我的。”
沈鸢没想到这个精明的女人竟然拥有如此强大的占有欲,而且是对一个似乎站在她的对立面的男人。
苏妙曳没有理会沈鸢的惊讶,继续说:“我做宫女的时候,从没想过承雨露之恩。那时先皇缠绵病榻,后宫形同虚设。皇后,不,应该说,你的母后当时病重,后宫一片混乱,一些妃子仗着先前收到的奖赏,纷纷买通太监,打算私逃出宫,而那时的我,也成了这件事的最大牵连者,若不是世子殿下,我早就死了两回了,你懂他对我的意义么?”
沈鸢听了这么半天,终于听明白了,合着这女人是在对她宣战呢。她何德何能成为一个有权有势的太妃的假想敌?
“你觉得你不够格?”苏妙曳似乎看出了沈鸢的茫然,“你不知道吧,皇后在临死前为你赐了一门婚事,就是与御史大人的长子。”
沈鸢眼睛瞪大了。
缘分竟是如此妙不可言,也就是说,风铃和唐见春本该是娃娃亲?而由于她的贸然出现,生生阻断了这两人的姻缘,完全截了风铃的胡。
善哉,善哉,沈鸢默默地摸着自己的胸膛,希望风铃对唐见春一点意思都没有,否则她简直就是强拆姻缘,死后说不定是要下地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