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夫人颔首。

唐见春边披外套边从楼上走下,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王妃娘娘回府不过几日,今日就来拜见祖母大人了,你看她多孝顺知礼!”

“是啊。”叶夫人满意。但她没有忘记这个女人不检点的事实。

叶夫人关心道:“听说见春接你回来那日,燕王醉倒了,你们也没成礼,这之后你住在哪?”

沈鸢正要讲话,唐见春却抢先一步道:“住在哪这种无关之事就别聊了,说说正事。”

沈鸢点点头。

她看了眼雍容华贵的叶夫人,声音很轻。

“夫人,我能和您单独聊几句吗?”

叶夫人微微一愣。

“好,你跟我上楼。”叶夫人心中大约猜到是什么事情,爽快地答应了。

唐见春耸耸肩:“好,你们聊聊你们女子之间的事,我让道。”

唐见春看着躲在沈鸢身后的小男孩,轻轻地走到他身边,若无其事道:“怎么,几日不见,不记得我了?小褶子?”

小褶子惊讶于唐见春还记得他,眼睛瞪得大大的。

“芽儿怎么样?说起来也是好久没见了呢,还怪想念的。”唐见春笑着说。

小褶子也礼貌地笑了笑,不知说什么好。

“怎么,你也要听?你可是小男子汉,她们女子之间聊事情,你站旁边多不合适!”唐见春看着小褶子,笑着说。

小褶子不安地看了一眼沈鸢,口中怯怯道:“沈鸢姐姐,我可以跟着吗?”

沈鸢笑道:“世子殿下是好哥哥,你跟着他玩一会,我很快就下来。”

说完,沈鸢跟着叶夫人,上了二楼。

二楼的小内堂,一套虎皮斜榻,两把金钻雕花椅子,挂着一副昂贵的挂毯,流苏浓郁,房内的东西看起来价格不菲。

叶夫人请沈鸢坐。

沈鸢坐得很小心,生怕损坏了她名贵的家具。

她小手纤薄白皙,似春笋般细嫩,双手叠交,随意放在膝盖上,仪态端庄又妩媚。

叶夫人有些吃惊:“张小姐的模样,倒像是情窦未开的少女。”

“叶夫人谬赞了。”沈鸢受宠若惊。

安静的二楼,衬出院子里唐见春和小褶子玩乐的声音。

“这孩子......真不是我们叶家的?”叶夫人有些不信。

沈鸢明白叶夫人心中的顾虑,毕竟她是燕王的亲生母亲,多少有些期盼,这俊俏的小少爷是叶家的血脉。

“不会有错,”沈鸢面露难色,“我与燕王从未有过肌肤之亲......不会有错......”

叶夫人停顿了一下,说:“不一定是燕王的,世子殿下的,也......”

沈鸢瞪大眼睛看她,连忙摆手:“我与世子殿下更是没有任何关系,还请叶夫人不要误会......”

叶夫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今日你来......是为了什么事?”

“我要退亲。”沈鸢声音轻柔,似林间的薄雾,旖旎而出。

恍如晴天霹雳。

叶夫人没料到她来是为了这件事,一时间脸色大变,怔在原地。

“退亲?”叶夫人愕然,“我们叶家说了,愿意养你们母子,不是叶家的种也愿意养,你还有什么不知足?”

这小姑娘不似初见时的羞赧,她澄澈的眼眸也带着几分温度。

叶夫人冷了脸。

“夫人......”沈鸢要让眼前这位母亲看清真相,“你也知道我不是真正的张青兰,对吧......既然如此,我就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我从前可以待在这里,那是因为我不怕那些躲在暗地里的势力对我做什么,但是现在他们已经对我身边的人下手了,小褶子已经被莫名其妙的人下毒了,我不能这么自私,我不能在继续待在这里了,否则小褶子还有没有命活到明天都是个未知数,而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

叶夫人绝艳的面容瞬间冷若冰霜,眼眸似利刃投射在沈鸢身上。

“你必须是张青兰,因为真正的张青兰已经死了。”

“她死了?”沈鸢情绪激动起来。

“没错,死了,尸体已经被沉江了,从此以后,你就是张青兰。你现在在这里退亲,我完全可以降罪于整个张府。”

当年张家只是一个小商贩,张老爷很有商业头脑,看中了赵老先生的手艺,便把他高薪聘请过来,和他合作开办药房。

在赵老先生的口碑和技艺之下,许多疼痛无处医的人获得了治疗。

药房越来越大,商人的野心也越来越大,甚至开始试将道德踩在脚下。

赵氏药房鸡飞狗跳。

赵老先生意外离世,赵氏招牌倒下,张氏的新旗号开始在业界流传起来。

张氏药房做大做强,现在已经是全南疆排名一二的药房。

那时候赵家却没落了。

赵老先生过世后,什么牛马都跳出来了,从前他医治过的人纷纷出来叫嚣。

坊间开始流传一种谣言:

赵老先生为了赚钱,不要医德了。

赵老先生的家人为了避免遭受流言蜚语,躲到乡下隐姓埋名十多年,直到无人再知晓赵老先生的后人是否尚在。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直到叶夫人意外发现,赵老先生的死并非意外。

那时候,曾经响彻大江南北的名号赵氏已经成了万人唾骂的过街老鼠。

而张氏每日蒸蒸日上,一跃成为药房龙头。

这赵老先生就是叶夫人的师父。

沈鸢这才回神。

叶夫人笑:“我本与张家不共戴天,想着折磨折磨张家的宝贝女儿,结果人死了,来了个冒牌货,为了我能更好地整垮张家,这个戏你也必须陪我演下去。”

说着叶夫人又开始演起来:“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沈鸢姐姐不是水性杨花的女人!”小褶子从门外冲进来抱住沈鸢,恶狠狠地朝向叶夫人“你这个坏女人,你不准这么说沈鸢姐姐!”

沈鸢这才回神。

叶夫人看着这孩子更是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这个孽种!名不正言不顺!明明已经打算嫁入我们叶家,却又坚持要生下你这个孽种,生下你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是个贱妇了!不守妇道,朝三暮四!”

叶夫人说得不错。

人们看到一个年轻母亲和孩子走在一起,身边却没有父亲,总会先入为主地把贱妇的名号盖在她头上,再用有色眼镜去看她。

从沈鸢决定以母亲的身份带着小褶子一起走的时候,她就已经不惧怕这些异样的眼光了。

“沈鸢姐姐不是贱妇,你这个老妖婆!”

叶夫人瞪大眼睛,失控地急吼:“你这个小兔崽子,嘴里没一句干净的词,真不知道你娘是怎么教的,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当年就该一碗堕胎药让你胎死腹中,你根本不该活着来到这个世界。”

小褶子心智再成熟也不过是个十多岁小孩,听到这些话,他忽然感到害怕又无助,眼泪一瞬间捂不住。

沈鸢的心中压着一股火。

此刻她的火再压抑不住。

她转向叶夫人,冷笑道:“一个小孩你也下得去嘴,竟能说出这么恶毒的话,怪不得当年赵老先生临终前都不愿原谅你!”

“闭嘴!”叶夫人一掌拍在沈鸢的脸上,清脆的声音落下,沈鸢白皙的脸颊多了五个红红的指印。

空气都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