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三年,四月底。

这一日一直蜷缩在天京城内的太平军,不知为什么突然开始疯狂突围。等到湘军抓了一个太平军俘虏后方才得知,原来是长毛贼匪首洪秀全病死了,城内军心彻底散了,有一部分太平军绝望之下,这才不顾一切往外突围的。

曾国藩暗骂了一声后,问曾国荃:“真是便宜洪秀全那个贼人了!地道挖的怎么样了?”

曾国荃道:“估计还得一个月才能挖到城墙下。”

天京城古来素有石头城之别称,这是因为当年筑此城时,选址在一片石头地基之上,地面除了以薄薄的浮土外,底下全是坚硬的石头,十分难以挖掘。

曾国荃问道:“大哥,那炸药呢,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曾国藩眼神中露出一丝狠厉,朗声道:“我托李鸿章在上海的洋人那里购买了五万斤烈性炸药,再有半个多月也就能运到这里了。到时候,再把这五万斤炸药全部塞进地道,我就不信炸不塌一段城墙。”

曾国荃挥了挥手,把屋内的其他人全部赶了出去,然后关上门,小声问曾国藩:“大哥,如果到时候,我们湘军打进天京城后,你想没想过怎么接手这座已被太平军贼人经营了十几年的城池?”

曾国藩反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曾国荃手掌往下用力劈了一下,咬牙道:“斩草除根,所有太平军贼子以及与太平军有密切关系的所有人都全部杀掉,一个不留!”

曾国藩无比了解自己这个亲弟弟,知道他想说的绝不止这点,于是又问道:“还有呢?”

曾国荃继续小声说道:“这十几年来,太平军贼子们祸乱整个南方,他们所过之处几乎鸡犬不留,劫掠的金银钱财,恐怕至少也是数以千万两白银。”

说着,曾国荃侧头看了看自己大哥曾国藩,见他面无表情,没有什么愠怒之色,于是便继续说道:“这些年来,我们湘军将士出生入死,从来都是自负军械粮饷,朝廷何曾拨给我们多少官银?反正,若是要将天京城内的太平军财宝如数上缴朝廷国库,我是第一个不同意,相信底下的湘军将士们也必不会同意。”

见曾国藩没有说话,曾国荃不甘心的问道:“大哥,你说我说的,是不是这个道理?”

曾国藩还是没有说话,曾国荃以为他不同意自己刚刚说的,有些急了道:“大哥,你倒是说句话呀?”

曾国藩缓缓抬头,看向曾国荃,苦笑一声道:“九弟呀九弟,你怎么还是这么一副毛毛躁躁的急性子。有些事情,只做不说就挺好的,你为什么非要逼我把一些不该说的话,说出来呢?”

听自己大哥这么说,曾国荃不禁面色一喜:“好的,大哥,我明白了。”

又经过一个多月的准备后,在六月中旬的时候,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天巨响,在五万斤炸药的巨大威力下,天京城太平门那一段的城墙忽然倒塌出来一个长达三十丈的巨大豁口。

而在这段被炸塌的城墙豁口周边方圆百丈范围内,所有的其他人,不是被直接炸死,就是被巨大的爆炸震动给炸晕了。除了黑色的滚滚硝烟,还在不断的从地下往外冒,太平军的其他人无一不敢上前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趁此良机,曾国荃挥手下令,五万湘军将士在没有一丝一毫抵抗下,从这段城墙豁口鱼贯进入天京城内。

“杀!杀!给我杀!宁可错杀也绝不要放过一个长毛贼!”

“除洪贼的天王府府库不可轻动外,其余地方的所有一切东西,将士们可任意处置。”

“九帅威武,九帅英明!”

“哈哈哈,兄弟们,冲啊!”

曾国荃纵马立于被炸塌的城墙豁口处,继续大声下令道:“擒杀太平军将领者赏银百两,捉拿或是擒杀李秀成者赏银千两!”

他刚欲再喊,这时曾国藩的一名亲卫急匆匆赶来,扯了扯他,连忙小声劝他道:“九帅,大帅刚刚让我来告诉你,其他任何人都可杀,唯独洪贼的逆子不可轻动,将他生擒即可,大帅留着他还有用呢。就算不小心在乱战中将其打死,也要对外声称洪贼的儿子下落不明,不知逃往何处。”

曾国荃一脸不解道:“嗯?我大哥这是何意?”

那名侍卫摇了摇头道:“大帅就是这么交代的,置于其中原因,他没说,我也没敢问。”

曾国荃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与此同时,在天京城最中心的天王府内,李秀成正率领数百亲信手下护着洪秀全的幼子一行人吃力地往外突围。

李秀成手下副将不满道:“忠王殿下,这都什么时候了,我们只管自己冲出去就好了,你怎么非要带着这群累赘逃命呢?”

李秀成一边砍杀围过来的湘军,一边解释道:“你懂什么呀,若是只想逃命,大可丢下他们。可若是我们还想东山再起,就需要带着这几个姓洪的小儿,将来好借他们的身份,再次聚拢太平军残余势力,再立太平旗帜。”

时值此时此刻,李秀成依然难以放下他的勃勃野心,而他也即将为自己的野心付出代价。

当夜,李秀成本想带着自己这几百人,趁着黑夜的掩护冲出去,可是他眼瞅着就要冲出城门时,由于自己这一行人有大有小穿着也比较华丽,很快就引起了附近湘军的注意。

更是有特别眼尖的湘军士兵,一眼就认出了冲在队伍最前面的李秀成,大喊道:“贼首李秀成在这边,兄弟们快来将他擒杀,拿住了他,可有千两赏银呐!”

李秀成大惊失色,这时候他再也顾不上还要带着洪秀全的这些儿子们逃命了,慌忙丢下那几个洪姓小儿,自顾自的逃命去也。不过即便丢下了那几个累赘,已经被湘军盯上的李秀成也没跑出多远,最后还是被湘军给生擒住了。

这时的李秀成不禁连连懊恼道:“悔不听李世贤劝告,我非要回这天京城干什么!”

不过这世上终是没有什么后悔药的,这就是李秀成的命!天京城的乱况一直持续了七天七夜,方才渐渐平静下来。等到乱局结束,曾国藩第一时间将这座太平军占据时期的伪天京城重新恢复古名,改称金陵城。

随后,曾国藩在给朝廷的奏折中称:金陵城破,贼十余万,无一降者,至聚众自焚而不悔,实为古今罕见之巨寇。城中百姓被贼人胁迫守城,死于战阵者数万,此外另有数万百姓死于病疫。待至湘军打破此城,城内之人十不存一。

当然这只是曾国藩为他们湘军遮羞的一种委婉说辞罢了,谁都知道当时的金陵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曾剃头又屠城了!

此外在给朝廷的这封奏折中,曾国藩闭口不提金陵城内的钱粮有多少数目,湘军又是如何处理的。不过曾国藩不想提,而慈禧太后却追着问。温婉的派人问了几次无果后,慈禧太后直接亲自拟旨曰:历年以来,长毛贼子横行数省劫掠无数,几年前就有潜伏于洪贼府中的朝廷细作称,洪逆之富金银如海、百货充盈。如今复克金陵,逆贼所藏之金银可曾找到?汝湘军又是如何处理的?

慈禧太后如此直接的质问,曾国藩就不好再模棱两可的糊弄了,索性就直接厚起脸皮回奏称:未克金陵之前,臣便已向湘军下过军令,待城破之日,查封贼库,所得财物,多则进奉户部,少则留充军饷,酌济难民。然则,克复金陵后,除发现两方“伪玉玺”、一方“金印”外,掘遍洪贼老巢而全无财货,实出微臣意计之外,亦为从来罕闻之事。有关洪贼宝库或许只是子虚乌有,民间传闻而已。

为了让朝廷相信自己,曾国藩还严刑逼迫被他们俘虏的太平军伪忠王李秀成,逼他按照自己的授意写下一篇自述。在这篇自述中,李秀成也否认了“天国宝库”的存在。而且,曾国藩丝毫不给朝廷复查的机会,直接就在金陵把李秀成给杀了。在京城中,无论是慈禧、恭亲王,还是朝中其他重臣,无一不信曾家兄弟的这套说辞。他们都认为逆贼洪秀全及其手下贼军十几年掠夺聚敛起来的巨额钱物,肯定都让曾家兄弟以及湘军给私吞了。

可是同样的,只要曾国藩和他手下湘军将士拒不承认,慈禧太后也没有任何办法。毕竟现在各地湘军加起来可有三十万精兵悍将,如果再加上手上虽然没有正规湘军军队,自己却是从湘军体系内走出去的湘系势力地方官,现在曾国藩的影响力遍及整个南方,尤其是在两江、湖广、闽浙等地,上至总督、巡抚,下至知府、知县,无一不是湖南人或是亲近湘军的人。朝廷对这些地方上的实际影响已经越来越低,反之曾国藩对这些地方上的影响则是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