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是党派之争,事情到这里就可以了。偏偏何桂清是个赶尽杀绝的人,在讣告上还做了文章,说罗遵殿守城无方,延误了战机,这才导致城池失守。其实事实是,罗遵殿和家里人为了守城几乎都牺牲了。这个事就是如鲠在喉,让胡林翼和曾国藩时刻盯着王有龄和何桂清,等着抓住他们的把柄,让他们尸骨无存。很快这个机会就来了,杭州保不住,难道其他地方就保得住了,唇亡齿寒的道理,王有龄不是不明白的。
到了太平军围堵王有龄的时候,城内惨不忍睹,百姓开始捡尸体吃。江南大营被击溃,王有龄没有援军,他知道就在身边的湘军一定不会帮自己,他只能向朝廷求助,朝廷让曾国藩出兵帮忙。
但曾国藩怎么可能会帮忙,报仇的时刻到了还差不多。曾国藩不但不帮忙,还忙着倒油,先是假意左宗棠去帮忙,然后又上书朝廷,声称,王有龄这个人不行,近些年,江苏和浙江的官场陋习不断。官场上大多是些没有本领的人,比如王有龄,都是诡辩狡猾的人。他们上下通气,只知道贪污腐败,浙江的官场一片混乱,全是这些人的过错。朝廷派来的人,也跟着他们沆瀣一气,他们中饱私囊,所以才有了这样的局面。
反正曾国藩上书,将何桂清以及他的团队痛批一顿,将他们骂的体无完肤。他要用他们逼死罗遵殿的办法,逼死王有龄。左宗棠静观其变,不急着发兵,后来王有龄和罗遵殿一样自杀了。而且一模一样的是,在谈论到王有龄的恤典的时候,曾国藩如出一辙,当初你们怎么让罗遵殿含冤的,现在我就怎么泼王有龄的脏水。说真的,曾国藩是明白,什么叫以其人之身还其人之道的。
曾国藩曾评价道,王有龄这个人身上的污点实在是太多了,对待柏青是严苛加税,对待土地豪绅也颇多敲诈,哪怕是守城的时候,做的也是乏善可陈,这样的人怎么值得朝廷表彰。不能说毫不相关,只能说一模一样。曾国藩天天想着做圣人,可干出的事没有一件和圣人相关,睚眦必报那是普通人能做出来的事,圣人可不会做出这样,圣人不会为了报复官场上的对手完全不顾百姓的安危。不管是官场上的内斗,还是太平军的讨伐,伤害的都是老百姓。城中的百姓不知道饿死了多少,到了捡尸体吃的程度,可见已经惨烈到了什么程度。可为了报复王有龄,曾国藩就是不允许左宗棠去增援。
这是什么,这就是人性嘛,因为你曾经这样伤害过我的下属或是朋友,因为我们是对手,我知道你要是缓过手来,一定会对付我。所以考虑下来,百姓的命就不是命。曾国藩在这个时候就是普通人,为了利益和报仇不顾一切。收拾完王有龄,还有一个人叫薛焕,他和王有龄一样,都是何桂清的走狗。
在何桂清有意逃跑之后,为了让何桂清的脸面上好看,薛焕出了主意,言道:“何大人不用愁,办法多的是,咱们可以先跑到苏州,然后再从长计议。”
而且薛焕不只出主意,他还跟着曾国藩一起跑了,江苏巡抚死了之后,薛焕在各方面的运作下,竟然还能在上海做江苏的巡抚,这可真是太离谱了。不过放在清晚期的时候,倒也是说的过去。毕竟朝廷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官员的任用上也是稀里糊涂,所以曾国藩可以利用的地方太多了。
曾国藩说道:“薛焕在上海,每个月要花掉二十万两银子,上海的生活的确是丰富,他也变得糜烂。苏州的各种字画和古董,都让他贩卖并且从中获利,每日玩古董,享受富贵生活。朝廷所委任的工作,他一点都没有干。这样的人,怎么能委以重任。”
曾国藩现在管着四个省的事,朝廷看重他,而且薛焕是和何桂清一起当的逃兵,何桂清都没了,薛焕存不存在的意义不大,顺利拿下他之后,曾国藩马上安排上自己的人坐上江苏巡抚的位置,这个人就曾经是曾国藩的幕僚,也是一个低调却有才华的人才,名曰李鸿章。
浙江的政务总算是安排妥当,曾国藩再也不用为军饷犯愁了,两江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只要安安稳稳的安排反杀太平军的计划即可。他安排了三条路,让自己的弟弟曾国荃去攻打南京。在东路安排了李鸿章新建的淮军,奔赴上海,以上海为根据地,然后进攻苏州和常州。在南路,左宗棠进军浙江,收复杭州等地。虽然曾国藩是两江总督,但其实两江已经有不少地方被太平军占领,这个两江总督的含量,多少有些水分。不过没关系,失去的东西,曾国藩自己能找回来。就像当初罗遵殿是怎么死的,他就要怎么还回来。可太平军毕竟不是何桂清等人,不会等着挨打。战场就是这样瞬息万变,不管你计划的多周全,到头来也是一场空。
曾国荃知道自己的兵力不足以攻下南京,他找到曾国藩说道:“哥,我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的,南京这么重要,太平军的兵力还这么足,盘踞南京这么多年,我需要帮手啊。”
曾国藩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说道:“你放心,我都想好了,我安排用四路兵马去围攻南京。你带着一路直插南京,西路让多隆阿攻打,东路让鲍超去,北路让李续宜去突破。从这四个方向去打,我就不相信这还拿不下南京。”
曾国荃一听,大哥还是顾着自己的,他高兴起来,哈哈大笑道:“那就谢谢哥哥了,我肯定不负所望,南京必定给你打回来。”
可是事实这是这样么,只能说曾国荃没有全面评估自己的能力。曾国荃以为他能有今天的地位和自己的努力天赋分不开,这就是人的狭隘性。太容易的成功就会让人变得盲目,曾国荃会将运气、人脉,以及幸运都归功于自己的努力上。可是殊不知,这是其兄长曾国藩的提携,才有了今天这一步。没有曾国藩,曾国荃是什么,就是一个乡下的秀才,勉强完成科举考试的第一步而已。可因为他的哥哥叫曾国藩,一下子就把他从乡下带到北京,去了北京最好的书院国子监。他甚至不用通过考试,就可以成为预备役官员。
到了战场上,曾国藩失去了曾国华,又将目光盯在他身上。将不用费力,就能平步青云的路线给他。他已经被富贵迷住了双眼,曾国荃兴致勃勃的带着从家乡招来的湘军,直奔着南京而去。可是他太兴奋了,也可以说是太自大,让自己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这一路上,他没有碰到骨头硬的太平军,所以行军的速度极其快。但是其他三路可没这么快,李续宜刚准备出发的时候,接到父亲去世的消息。这可是顶顶大事,在儒家文化的影响下,孝顺是一个人立于这世界上的根本。所以不管有多大的事,他第一时间就是赶回家去奔丧,这一路就空了。至于多隆阿,他现在已经和曾国藩面和心不和了,上次的不公平待遇,已经让他彻底灰了心。所以这一次,他不可能全心全意的打仗。
本来他就很不喜欢曾国藩兄弟,他信服的人是胡林翼,胡林翼这个人笼络人心很厉害。胡林翼去世后,他连最后一点顾忌也没有了。所以当他打到庐州之后,他按兵不动,不想帮着曾国荃打南京。
曾国藩写信去问多隆阿,说道:“你怎么按兵不动啊?是不是因为上次的事情,现在还有所芥蒂,这一次我肯定不会让你失望。”
多隆阿根本不相信他这一套,曾国藩这次的安排,还不是为了曾国荃铺路子,糊弄鬼呢。不就是糊弄人,多隆阿心想我也会,他回信说道:“你想多了,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没有那么想。就是现在西北的战事吃紧,朝廷让我去西北,我已经整装待发马上要去西北了。”
不久后,多隆阿真的去了西北,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和曾家兄弟打过交道。现在三路援军已经没有了两路,只剩下了一路,那么这一路在干什么,很不幸的是,鲍超被太平军挡住了,正忙着打仗根本没时间协助曾国荃。
在曾国荃行军的路上,曾国藩不只一次给他发信道:“弟弟,行军要稳重,不能过快,你一定要等等后面的人。”
曾国藩四十岁以后,行事越发稳重起来,他做事很不喜欢冒进,他知道不管是在战场上,还是在战场上,冒进都会让人栽跟头。
曾国荃邀功的时候叫哥哥,没事的时候,对于曾国藩的话是听都不听的,他说道:“哥哥,我心里有数,我们湘军所向披靡,等到了南京城下,我再等着他们也不迟。”
没出发之前,他还担心自己一个人会力不从心,等上了路发现没什么太平军,就觉得自己又有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错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