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曾国藩投水自尽,手下众人慌忙将他救起,可是曾国藩寻死之心极深,过了一会儿后趁人不备又再次投水跳江。如此几次三番之后,众人经过商议后,索性就把曾国藩给捆了起来,以防他再次投水自尽。

就在众人不知道该怎么劝解,已经心灰意冷、一心寻死的曾国藩时,湘潭和长沙那边的彭玉麟和塔奇布两人同时派人传来了捷报。彭玉麟在湘潭大破贼兵,杀敌一万俘敌三千。塔奇布配合长沙守军里应外合,也去取得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因为在湘潭、长沙连续战败,受损极大的长毛军见势不妙,又灰溜溜的退出了湖南。得到这个捷报后,曾国藩稍感欣慰,这才放下了寻死之心。

狼狈的回到长沙府时,长沙城内正张灯结彩,全城百姓正为又一场长沙保卫战的胜利而欢庆。以骆秉章为首的湖南大小官员,也正准备在长沙城内最大的饭店湖南会馆设宴,为取胜的塔奇布、彭玉麟等湘军几大统领贺功。不过作为湘军大帅的曾国藩却并没有受到这份礼遇。

因为自己所率的湘军一部大败而归,曾国藩也不好意思大张旗鼓的回来。而是独自带着自己所剩的那一群残兵败将在长沙城外驻扎起来。尽管湖南巡抚骆秉章得到消息后,也客客气气的派人前来邀请曾国藩入城赴宴,但曾国藩却以无功不受禄为由推辞了过去。

现在不止湖南官场,就连坊间也开始有传言称:经过这次湘军兵分两路这一胜一败,恐怕日后得胜凯旋立有大功的塔奇布和彭玉麟就会平步青云,而接连吃了两次败仗险些全军覆没的曾国藩全无用兵之能,日后恐怕就会一落千丈,再也得不到朝廷重用了。

日色渐晚时,塔奇布和彭玉麟二人诚惶诚恐的赶来拜见曾国藩。

刚一见面,他们俩人就向曾国藩请罪道:“大帅见谅,我们二人之前并不知道大帅推辞了骆秉章的邀约,所以才答应前去赴宴的。若是早知道大帅不去,我们说什么也不会答应骆秉章的邀约。”

曾国藩对这二人的表现甚是满意,他无所谓的笑了笑,说道:“只要你们两个对我有这份忠心也就足够了,你们今晚可放心去长沙城赴宴,不用管我去不去。”

塔奇布和彭玉麟忙摇头道:“大帅不去,我们身为下属又如何敢去?”

曾国藩真心道:“二位贤弟想多了。我要你们去赴宴也是有更深一层考量的。现在骆秉章等官员有意结交你们二位,而你们趁机和骆秉章等一众湖南父母官搞好关系,对我湘军而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为什么不去呢?”

听到曾国藩这么说塔奇布和彭玉麟这才放下心来。

塔奇布道:“大帅尽可放心,您对我有知遇之恩,无论其他人怎么拉拢结交,我塔奇布这辈子只会跟在大帅您的左右,也只会忠于大帅一人!”

塔奇布和彭玉麟二人前脚刚离开,随后左宗棠就到。

还未等左宗棠开口,曾国藩就率先开玩笑道:“季高兄啊,你之前不是当众要与我绝交吗?这是忘了还是反悔了?”

左宗棠没好气道:“我听你家老九说,你之前刚刚战败时,也是哭着喊着非要寻死觅活,可我看你现在不也活的好好的吗?”

曾国藩面色大窘,尴尬笑道:“常言道,骂人不揭短。你非要这么不给我面子吗?”

左宗棠依然没有好脸色道:“《孙子兵法》有云,兵者诡道也。只有那些迂腐文人才要脸面呢,带兵打仗则是越不要脸越好啊。”

曾国藩看着左宗棠的那张冷脸,无奈一笑道:“季高兄啊,你可真是个心直口快又很无趣的人。”

正说着话,左宗棠看见在曾国藩的书桌上,摆着一副墨迹未干的字: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也。

“好字。”左宗棠难得的赞了曾国藩一句:“看来伯涵兄是真的看开了。”

“我欲按照这句话的意思给自己重取一个‘字’或‘号’,以此日日警醒自己牢记这次兵败之耻,知耻而后勇成就大事。”一边说着,曾国藩一边从桌上拿起一根毛笔然后递给左宗棠,道:“还请季高兄为我赐‘字’。”

左宗棠接过毛笔后,又看了一眼曾国藩的那幅字,略一沉吟片刻后,然后铺上一张白纸,提笔写下了“涤生”二字。

“涤生,涤生。”曾国藩默默念了两声后,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涤生、涤生,洗涤铅华,浴火重生。知我者,左季高也!”

看到曾国藩已经想开,左宗棠便放下心来,刚欲告辞,这时他们二人的共同好友胡林翼在得知曾国藩战败后几欲投水自尽的消息后也急匆匆的赶了过来,想要劝解他。他刚一进门就看见曾国藩正在和左宗棠谈笑风生,精神振奋、意气风发,丝毫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种萎靡不振样子,于是也放下心来。

看到胡林翼也来了,左宗棠索性也不走了,曾国藩安排下人备好晚宴后,拉着胡林翼的手,说道:“润芝兄,你来得正好,我们三个今晚就好好谈谈今后湘军的发展出路。”

胡林翼问道:“伯涵兄可是已经有了什么想法?”

曾国藩没有急着回答胡林翼的问题,而是指了指书桌上左宗棠刚刚写下的“涤生”二字,笑道:“刚刚季高兄已经赐我新的字号,以后你就要改称我为曾涤生了。”

请胡林翼和左宗棠重新落座后,曾国藩这才缓缓讲道:“经此一败,近日我思考甚多,认为之前季高兄对我的劝诫极对。湘军想要取胜,人数不能太少。依我看,至少要达到十万以上方可,当然若是能号召二三十万余众加入湘军最好不过。”

胡林翼点了点头,对此十分认可:“这几年我南征北战也深有此感。”

曾国藩立刻接话道:“既然这样,那润芝兄你这次回到长沙后,也就别再领兵单独行动了,明日我就上折请奏,让皇上批准你我两股湘军团练队伍合兵一处。”

曾国藩和胡林翼乃是二十年挚交,说这话倒也丝毫不怕胡林翼多想。

胡林翼也的确没有任何不同意见,只是叹了口气道:“我也早有此意。不过,增加湘军人数势必会增加军费开支,在这乱世民生艰难,只要有足够的军饷发放倒是不愁招不到人。可难就难在,我们难以筹措出来这么多军费粮秣啊。”

曾国藩语气坚决道:“筹措军费的确是一大难题,不过为了湘军发展大计,再难也要想办法做到。”

接着曾国藩又道:“我虽号称湘军大帅,但我也自知自己不善用兵,尤其是不善临阵指挥。所以今后如何筹措军费以及对湘军各部的居中调度两项差事就由我来负责吧。”

左宗棠接话道:“湖南巡抚骆秉章骆大人对我信任倍加,已将湖南大小事务全部交由我这个幕僚师爷全权处理。现在我在湖南巡抚衙门才能给湘军提供更多帮助。”

曾国藩点了点头道:“也好。”

最后胡林翼半开玩笑道:“你们俩人倒是会挑着差事往后躲啊。”

三人同时大笑起来。

不多时,曾府下人就备好了酒菜,三人边吃喝,边聊事情,一直谈了整整一夜。又过了十几天后,朝廷降罪曾国藩战败的诏书就下来了。他被咸丰皇帝革去了帮办团练大臣一职。

当权为官者最是势利眼,自从曾国藩被降旨革职后,原本热闹的曾家大院门前瞬间就变得门可罗雀。那些以前还巴结他这个二品“京官”的湖南当地大小官员,再也不上门了。

混迹官场二十多年的曾国藩早就看破了世态炎凉,对此即见怪不怪也不甚在意。哪怕自己已被革职,可是由他亲手组建的湘军大小统帅、统领们,如塔奇布、彭玉麟、鲍超等人依然对他忠心耿耿,唯他命令是从,绝无二心。至于自己的亲兄弟曾国华、曾国荃二人,那就更不用多说了。

而曾国藩自己也丝毫没有因为被朝廷革职而撒手湘军事务,反而更加尽心尽力的为湘军的发展继续筹谋划策。虽然曾国藩身上的实权实职被朝廷革去,但他身上的爵位依然保留着,他依然享有可以给皇帝直接上折子的特权。为了给正在大力扩军的湘军筹措军费,曾国藩厚着脸皮给皇上上折子,请求咸丰帝能够赐他若干张能有出仕机会的“监生”凭证,以及若干虚衔官职的任命状。让他能够靠着卖监生功名和虚衔官职,能在短期内从民间大乡绅富豪那里迅速筹措出大量军费,以供应湘军发展使用。

现在,南方广东、广西、江西、湖北、江苏、安徽等数省几乎已经全部沦陷入贼手,只有湖南全境只以身免,是将来朝廷反攻南方数省贼匪的支柱。所以哪怕咸丰帝再不愿意,但是看到曾国藩虽然已被革职,但依然能牢牢掌控湘军,他也只能无奈妥协。不但悉数答应了曾国藩的请求,还很快就重新恢复了他的官职,将其重新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