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拽起许伯瑞就朝后街跑:“我们先去观观战啊!”
不一会儿,林晓的电话号码出现在屏幕上,我接起电话:
“莺野,快来!是你弟!”林晓的声音带着发颤的怒意。
林晓和许伯瑞赶到的时候,沐辰已经被揍得起不来了,手里紧紧攥着几张被捏皱了的照片。
许伯瑞搀着沐辰站起了身子。
“为什么要打架?”我冷着声音问。
沐辰不说话,擦了擦唇边的血印,紧紧咬着牙。
碎落的刘海遮住了我曾认为最明亮的眸子。
我伸手去拽他手里的照片,却被沐辰飞快地撕碎,然后又紧攥在手里,视线刻意回避着我的目光。
可还是有一片掉在了地上,照片里的人是我。
全身...被扒到只剩内衣的我.....
林晓慌忙捡起掉落的碎片,去小卖部买了打火机。
看着一片一片的相纸被烧成飞灰,又狠狠地用脚踩了踩,直到地上只剩一团不知道是什么的黑迹。
“到底是怎么回事?”沐辰睁着发红的双眼,嘶哑着嗓音开口。
那天,如果不是那群人抢手机的时候不小心拨到了一号键,林晓又恰巧接起了电话报了警,发了疯地赶来我出事的地方,裹住了我最后的尊严...
我甚至不敢想,今天出现在照片上的我会有多狼狈....
我深吸了口气,顿挫着说:“本来觉得你和妈不会信,就没有说。他们,是爸债主雇来的。
有一次,见我一个人走在小巷,就把我拦下来了,说是,妈还钱还得太慢,然后.....”
没等我把话说完,沐辰猩红着双眼接着问:“是不是每次没有按时还钱,他们都会找你?”
“也不是每次。”
“后来那条巷子我不走了,晓晓又学过跆拳道,他们估计也怕人多的地方事情会闹大....”
我平静的声音里,蕴藏着无数次对着黑暗妥协后的无力。
沐辰沉默了很久,几次欲张口,最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忽然间,像是做了什么决定,捡起地上的书包就准备要走,被顾北森拽住。
“林晓,伯瑞,你们俩先送莺野回家,我有话跟这小子说。”
林晓和许伯瑞难得的一路上都很安静。
林晓余光不停扫向我,尝试着开口:“这帮人真该去死!”“
莺野,你……”
“我没事。”我冲林晓有些无力地笑了笑,持续低着头走。
有时候,我也会怀疑,是不是站在黑暗里久了,就很难再适应光。
哪怕你心里向往,可深渊里有无数双罪恶的手,无时无刻不在攀扯着你与它们为伍。
........
顾北森和沐辰一样坐在台阶上,朝他递了袋创可贴:“喜欢音乐?”
“胜过喜欢。是热爱,很深的那种。”
沐辰的眼眸好像聚了星火,可须臾间又漆黑一片。
之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如果辍学,你觉得你的音乐生涯能走到哪?”顾北森转头问。
沐辰扯了扯有些发疼的嘴角:“我也不知道。”
“可我就算继续读高中,走艺考这条路,艺术学校的费用,我家也不可能承担得起。”
顾北森舒了一口气,只要热爱还在,一切就都有办法解决。
“书你继续读,其他的事我帮你想办法。”
沐辰错愕地盯着顾北森,细沙反复漏过沙漏,沐辰沉声问:“你是不是喜欢我姐?”
顾北森笑了笑,没直接答:“这些都不是你该操心的。”
“好好念书,别荒废光阴,所有热爱都会有出路。”
“对了,我发小家里有录音室,如果想去试试,可以跟你姐说。”
准备起身,似又想到了什么,对着沐辰正色道:“已经发生过的事谁都没办法改变,别让执念毁了以后。”
留下最后一句,顾北森就转身离开了。
沐辰怔望着顾北森的背影出神。
过了很久,展开了日记本的某一页,上面贴着一张全家福。
相纸右下角的空白处写着:2010年2月14日。
——“和你们的第十二张合影,集齐18张,我就成人啦,爱你们,我的家人!”
那个日期,是老沐去世那一年的春节。
有眼泪滴落在相纸上,沐辰慌乱地拿衣袖擦拭着,生怕打花了再也无法聚集的画面。
之后,珍重地把照片收回书包,低着头,涌入了熙攘的人潮。
我不知道那天顾北森跟沐辰说了些什么,只是从那天起,沐辰再也没有跟老林提过辍学的事。
之后的每一天,身后便多了一道身影,不近不远地跟着。
起初我以为还是那些人,直到有一次回头,瞥见了槐树后一截灰蓝色衣袖。
“别躲了,我都看见了。”我朝着那抹灰蓝笑喊道。
一瞬间,时间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有一次玩捉迷藏,沐辰藏在衣柜不小心睡着了,我找了很久都找不到他,急得“哇哇”大哭。
自那以后,沐辰每次都会故意露出一截衣角,等着被我找到后,得意地对着老沐卖弄:
“看,弟弟又被我找到了。”
心里突然涌出了很多感动。
有些记忆,是要长大以后才开始变深刻的。
沐辰从墙角走出,耳根有些发红。
“谁躲了,我就是走累了休息休息不行啊?”
“再说,你要回家我也要回家,谁规定这条路只能你走了?”
林晓瞄了沐辰几眼,转头对着我偷笑:“该说不说,你老弟脸上的表情比我头上的麻花辫还拧巴。”
我望了望林晓头顶上许伯瑞的惊世杰作。
想起他揪着林晓非要给她设计发型的言行,没忍住地笑出了声。
“别说,你这比喻相当形象。”
沐辰一副心思被戳破的窘迫模样,身影飞快地掠过我和林晓,在我身前略停了下:
“我,我先回去了,一会儿我有事问你。”
“老夫掐指一算,你家狼崽子今天这么顺毛,必然有大幺啊!”
林晓望着沐辰落荒而逃的背影,拨弄着指头,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
我拍掉林晓还在空中乱掐的手:“有没有幺,回去就知道了。”
“唉,等等我啊莺野.....”
林晓追逐着我脚步的那一刻,我好像回到了十年前的田野。
我开心地追着鸟雀,身后是护在两侧让我不会摔倒的双手。
可谁都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身后,还有一抹不和谐的身影隐匿在了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