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纸扎铺外就有人“咚咚”地敲门。被吵醒的小伙计,披着外衣,打着哈欠,不情不愿地将门打开:“谁啊?一大清早地就给人找晦气!”

“二叔!我是你二叔!”来人急呼呼的:“你家掌柜的在不在?你弟弟出事了。”

“阿平,他不是在学堂念书嘛?”伙计揉着眼睛,伸懒腰:“这在学堂念书能出什么事儿?二叔你别急,慢慢说。”

“慢不了,你弟弟他真出事儿了。”来人急得直转圈儿:“赶紧请你家掌柜出来,这要再晚一会儿,你弟弟的命就没了。你也知道,我跟你二婶子老来得子,就阿平这么一个孩子。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跟你二婶儿也都不活了。”

“这怎么就要死要活了呢?”伙计醒过神儿来,把来人往铺子里请:“二叔你别急,我这就去喊我们家掌柜的。”

话音刚落,就见一束烛光照了过来,而沈清随意地挽着头发站在光里。

二叔姓陈,跟纸扎铺的伙计是一个村的,往上数都是亲戚。

他有个独生子叫阿平,在省城里的学校念书,每个月回家一次。

昨天正好是周末,也是阿平回家换洗的日子。

以往,都是老陈去省城接阿平,顺带着给阿平的母亲买药。可昨个儿村里有长辈去世,这白事儿是村子里的大事儿,孝子磕头磕到了自己跟前,不管自己有多着急的事儿,都得往后延。

阿平已经十二岁了,认得回城的路,这老陈就托人给阿平带了个口信,让他自己搭车回来。

按说,是不应该有问题的。

临江城里有不少人在省城谋生,这从省城到临江,也只有一条大路可走,阿平只要依着老陈的吩咐,是不会出半点儿岔子的,可人算不及天算,这老陈也没想到,老太爷它会下雨。

“这下雨怎么了?下雨影响赶路了?”伙计摸着头看向二叔。

“下雨很正常,不正常的是阿平在半道儿上遇见的那户人家。”老陈叹了口气,继续赶着马车往前走。

昨个儿那雨是雷阵雨,有的地方下了,有的地方没下,倒霉的阿平就是被那阵雨给拦到半道上的。

雨很大,浇得人眼睛睁不开,没办法,几个人就开始找避雨的地方。

他们运气不错,在停车的左前方就有一户人家,门上写着两个字,可因为雨水过大的关系看不清楚,只知道那门匾是用石头刻的,整座院子,也像是用石头搭建的。

车主去敲门时,阿平还纳闷地问了句:“说这路走了几十回了,怎么往日打从这里过时,没见到什么院子。”车主见阿平年纪小,推搡了他一把,说他年纪小,平时都是急着赶路,就算这路上有房子,他也不一定留意到,让他小孩子别乱说话,万一得罪了房子的主人,不让避雨怎么办。

这住在荒郊野外的多是性格孤僻之人,一般不愿意与外人来往。

车主说得没错,这门打开后,房主只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在听到他们的来意之后,伸手往右边指了指,说了句:“土地庙。”

这土地庙,车主知道,距离这栋能避雨的房子大约还有一公里。且不说他不愿意走这一公里,单是那土地庙的大小就容纳不下这么许多人。好说歹说,车主终于说动了房主,让一行四人进到了院子里。

这一进院子,阿平就觉得奇怪,因为这院子与他所见过的那些都不同。

进门之后不是院子,而是甬道,且甬道上刻的还有画,至于画得是什么,看不清楚。

穿过甬道之后是主室,主室旁边还有一道小门,小门背后是另外一个甬道,据说那边是个侧室。

房主告诉他们,说这房子是儿子给盖的,至于为什么要盖成这样,她也不知道。她让几人别乱跑,等雨停了,就出去。

车主忙得答应下来,同行的几个人,也各自选了凳子坐着。

阿平年纪小,这从省城出来的时候又喝了不少水,半路上遇见下雨,为了赶路,也没让车主停车,进入主室内不久,就感觉有些内急。

他捂着肚子在室内转了一圈儿也没找到茅厕,正准备沿着甬道出去时,看见了一根穿着红衣服的小姑娘。阿平赶忙跑过去,询问小姑娘茅厕在哪儿?小姑娘睁着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了他半响,而后领着他去了一个先前大家都没看到的地方。

那是个修了一半儿的房间,里头还堆着不少杂物。

小姑娘往墙角指了指,示意阿平可以在那儿解决。

阿平虽有些不好意思,却也因为腹内胀痛没有拒绝,捂着肚子,跑进了墙角的那片阴影里。因担心小姑娘看到,过程中,阿平时不时的回下头。

小姑娘站的地方有一团亮光,光打在小姑娘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怪怪的感觉。

拾掇完,从房间出来时,阿平主动跟小姑娘聊了几句,问房主婆婆是不是她奶奶,问这房子里是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住。小姑娘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阿平,说房主是她的主人,不是奶奶。

阿平没多想,这村里的富裕人家,也有买小姑娘做仆役的。

快到主室时,小姑娘突然跟阿平说了一句,让他休息的时候别睡着。听不见雷声和雨声的时候就赶紧出去,出去的时候不要发出声音,因为主人不喜欢。万一吵到她了,会被留下来。

小姑娘的话古里古怪的,阿平本想问清楚,话到嘴边又给咽了下去。

先生说过,到别人家过客,一定要守别人家的规矩。

阿平是个听话的学生,想到先生的话,就把心里的那些疑惑给抚了去。老老实实按照小姑娘说的,就坐在主室与甬道的交界处。

外头闪电雷鸣,暴雨冲刷着石头搭建的房子,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室内光线黯淡,照得人昏昏欲睡。就在阿平把眼皮耷拉下去的时候,小姑娘突然推了他一下。

阿平猝不及防,往前一扑,正好扑在了小姑娘的鞋子上。起身时,注意到了小姑娘的鞋面和鞋型。那种鞋子,竟跟纸扎铺里那些纸人穿的一样。不,不是穿的,而是用浆糊给糊上去的。

起身时,阿平就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浆糊的味道。

他的奶奶,就是一种扎纸匠,村子里很多人家用的纸人都是奶奶给扎的,他从小就跟那些纸人玩在一起,对它们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