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抵在他的胸口，几乎听得见那沉稳的心跳，像拨开了迷雾，茫然的思绪渐渐烟消云散，飘忽不定的心在不知不觉间居然奇异地平静下来。
即使淡淡的一个动作，带着歉意的一句话，也很快平复所有的惶恐不安。
“嗯……我以为老师不会来。”未来低低应了声，伴随浓浓的鼻音。
没什么可担心的，至少这一刻，他在身边。
“我答应你的事，绝对不会忘记，”余绫川微勾嘴角，手掌摊开，一个紫色的小礼物盒蓦地出现在她眼前，“这当做赔礼。”
她的眼里酸酸热热，愣愣地，直直地看着他，似乎不知如何反应。
而说出这句话后，他好像也有些意外的不自然，把视线转到一旁，余光见她呆愣的模样，又觉得好笑，嘴角弧度上扬，轻笑道：“不要？”
话音刚落，未来急忙从他掌心拿过盒子。
“怎么不打开看看？”见她小心地把盒子放进包里，他疑惑地问。
她不假思索地回答：“我要一个人回去看。”
“又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不用太在意……”
“才不是！”她睁大眼睛，一本正经地说，“老师能来，我已经很高兴了。”
余绫川怔了怔，眉目似冬夜里的星辰散发着光芒，微笑起来，“我的荣幸。”
明知这样不对，明明告诫自己，理智那么清醒，可每次都做出打破原则的行为。矛盾在内心膨胀，发酵，他不愿再去深入探究，却克制不了。
就像现在，会议结束后，一刻不停地赶回来，只为了履行承诺。
因为脑海有道声音一直在催促。
“为什么非要在这座大厦门口见？”他问。
“因为，我……我也想送老师一份特别的礼物。”
未来回过神，十指收缩蜷紧，缓缓走上台阶，带了几分孤傲与决绝的意味，走到顶端，伸手一推，竟推开了那扇玻璃门。
漆黑的大楼，只有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洒在地面，仿佛结了层薄薄的冰霜。
周围静谧无声，显得脚步声更加空旷，清晰。
偌大的空间似乎只剩下他们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安稳地走着。
恍惚间，她以为进入另一个世界。
今年寒假，他们从这座城市离开，避开所有人，去了离城市很远的山里风景区。那个只有两人的旅行，时至今日，每一幕场景依然记得清清楚楚。
他牵着她走在雪地里小心翼翼的神情，他纵容她不厌其烦地拍照，他在新年钟声的黑夜中抚摸她的那只手……
此时想到，反而感觉有些不真实。
是不是她每次都在做一场梦，一场镜花水月的梦？
不知多久，未来停下脚步，背对着他道：“肖姨说，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数星星了吗？这样，是不是能够看得更清楚些了？”
余绫川随她的视线仰头，站在五十二层，全市最高建筑的天台上，巨大的苍穹映入眼帘。
无数星星遍布在黑绸缎般的天空间，一闪一闪，如千万颗钻石的光芒，让人忍不住想伸手触摸。
从来不知道，原来在这里看星星，真的那么接近。
风吹起裙摆，拂乱长长的发丝，缭乱了清澈的眼。
他不知道，为了让他看见这幕景色，她费了多少功夫才使对方答应放他们进来。
未来微笑道：“老师，生日快乐。”
心底某个地方因这柔软的一句话慢慢融化，余绫川自认为自己不是个轻易感动的人，但看着这个小丫头那么真挚的表情，居然也觉得这个生日有了点不同的色彩。
“今天……不一样，发型和裙子都很漂亮。”
虽然声音低低的，几乎轻不可闻，还是飘进她的耳朵。
原以为他根本没有注意自己的改变，或是这个打扮不适合自己，心里懊悔，却不料听到这一句话。
她先是因景色震撼，随即又为这句话吃惊，看了眼他微微红脸，小声回道：“谢谢。”
她承认自己没什么女人味，也一直觉得这种类型的装扮不是自己的style，别扭一晚上，听了他的话，心里的阴霾终于抛开。
没想到他“噗嗤”一下笑出声，目光柔和地看向她，一切平时的冷静自持全都不见了踪影，只是个清俊到令人怦然心动的男人而已。
她确定自己的眼睛没有任何问题，但这时候的他，看起来实在太美好了，似乎整个人都在发光。
未来仿佛犯傻了一样，回视着他。
因为她发现，这个向来淡漠，从容自若，对什么事都平静得过分的人，在说完那番话后，耳朵居然破天荒地泛红了。
他也会觉得……难为情？
一股感动与喜悦的热流蔓延，有点涩然，有点酸楚，缓慢流淌全身。
即使无法预知未来怎样，但这瞬间，第一次意识到，能在万千人海中看见这个微笑，是多么幸运的事。
“老师，我们会这样一直在一起，直到离开这个世界吗？”未来轻声问，黑色的瞳孔漾了明亮的光，几分纯净稚气。
那是希冀与渴望的表情。
余绫川不语。薄唇边浮起浅淡的弧度，如漫了雾色的水面，最是冷漠，却也最是深邃。
会吗？
或许吧。
缘分所至，即使隔了天涯海角，总将使两人绕过东西半球，重逢在此端。
哪个人说女大十八变，除了模样，性格也会越来越成熟呢？在她身上似乎没看出有多少改变，就比如这会儿，一到了宿舍，便迫不及待地拆礼物。
眉眼间显而易见的雀跃跟得到糖果的孩子差不多。
紫色的盒子打开，一枚发卡出现在眼前。镶嵌星星点点的水晶碎钻，蓝白两色排开的花朵造型，看起来既可爱，又不失柔美。
在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未来揉揉眼睛，再看，的确是发卡。
因为第一次收到他主动送的礼物，本来还没抱太大期望，只是收到就惊喜了。但看见这个发卡，那股惊喜更浓烈起来。
戴在头上试了试，果然适合。也许是心情使然，令她整个人也更有神采。
闭眼舒展了眉，两手摸着微微发热的耳朵，笑意无法抑制地自嘴角溢出。
好想好想告诉他！
她甚至没有多思索，就已经跑到阳台，趴在上面大喊道：“我很喜欢这个礼物！”
来不及阻止，声音迅速而欢愉地在安静的宿舍楼扩散开。
巨大的喊声惊动舍友从洗手间探出头，嘴里还咬着牙刷，一脸诧异口齿不清地问：“出什么事了？”
她连忙捂嘴，如偷腥的小猫笑着摆摆手。
伸展四肢向后一躺，倒在软绵绵的被褥中，她抱着枕头翻滚，五脏六腑都是窜来窜去的感动。
而此刻，余绫川正开车路过大桥，风透过窗子吹进来，吹散心底那股涟漪。
这种不知为何无法控制的怪异感觉实在糟糕，却不讨厌。
他几乎可以想象，那个女孩笑盈盈的脸晃动在明明灭灭的光影间，发卡的水晶碎钻闪烁不定，映得她俏丽丽，春花般动人。
美好，生气勃勃，入了眼，迷了人心。
上天给他的最好的礼物，其实不止是满天繁星。
一阵震动，手机屏亮起来。
未来狐疑，大本夜的，谁还突然发信息。
点开，只有简单的几个字：【下来，我在你宿舍楼下。】
她有点郁闷，干嘛用这种命令的语气说话？
随意穿了双拖鞋，走出门口，却被扑鼻的芳香和一地璀璨的粉白弄花了眼。
桃花虽已近凋零，但在这夜间，竟别有一种化作春泥前最后的靡丽。风一吹，纷纷飞落，仿佛小小的蝴蝶凌乱起舞。
未来定睛，看到了那片花雨间的男生。
不清楚他来的目的，她疑惑地问：“豫同学，有什么事？”
豫礼转身，嘴角动了动：“你喜欢他哪点？”
“啊？”
“我哥，余绫川……因为他是你的老师，对你若即若离，所以让你放不下？”
“什么？”她揣测着这句话的意思，觉得他的问题莫名其妙。
他面无神色，好像要她连脸上的毛孔都看清似的，突然凑近。
被眼前突然放大数倍，几乎贴到自己鼻尖的脸吓了一跳，未来懵了几秒，连忙退后两步道：“干嘛啊你！”
“明天，我们逃课吧。”他瞅瞅时间，像说出吃饭睡觉一样简单的事。
未来瞪大眼睛，仿佛没听清他的话。
“听明白了就不要装傻。”
“为什么？”对于她这样墨守成规的乖乖女来说，这种事无异于惊天之举。
“带你去玩。”他声音懒懒的，淡定解释。
什么破理由？
见她不为所动转身欲走，豫礼又喃喃：“我怕再不去，以后就没有机会去了。”
未来无语道：“说得好像你要不久于人世了。”
“去，还是不去？”他伸出两根白皙的手指竖在她面前，直截了当地给了选择题。
她不作声。
这段时间没有考试，课也不多，稍微耽搁一两天，应该不是大问题。可她凭什么跟他走？
“车费，美食，住宿全包。”
未来瞠目。
豫礼眯了眯眼，展眉，黑亮的眸子浮起笑意，“给你二十分钟收拾行李。”
她愕然。
“立刻，马上。”他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