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白素去沐浴了,段长川就自己坐在书房里看书。

他刚才在外面走了不少的路,这会累得昏昏欲睡, 手上虽拿著书, 脑袋却一点一点的。

平日里最爱看的策论, 这会都觉得看不下去,眼皮还越来越重。

索性把书往桌上一放, 不看了。

招呼守门的小太监:“长乐。”

长乐立刻躬着身子进来, 恭谨地说:“陛下, 奴才在呢。”

少年探头看看外面关好的殿门, 聪慧的小太监便立刻会意,把书房的门也关上了。

后站到他面前来, 问:“陛下是有什么吩咐?”

段长川摇摇头,拍拍榻下的蒲团,说:“没什么要紧的,你先坐下, 朕有几句话要说与你听, 几句话家常,你不要紧张。”

长乐立刻跪坐到蒲团上,仰头朝他望着:“诶, 陛下您说, 奴才都听着。”

少年眨眨眼,垂眸望向他。

唇角柔和下来, 说:“朕三岁那年,便一直由你照顾着, 未想这一晃竟有十五年了。”

说到天子小时候, 长乐的眉眼不由得弯起来:“是呢。那一年, 奴才也才七岁,先帝到掖庭转了一大圈,说奴才是个机灵的,就把奴才给挑过去了。”

主仆二人的初次相见,便是在太后的院子里。

也是个四月天,宫里花团锦簇,长乐才被爹娘送入宫没多久,一直在掖庭学礼仪。未曾想第一次出了掖庭,去往的就是太后的凤玺宫。

那时的段长川还是个小奶团子,一身明黄的衣裳,站在高高的石阶上。

粉雕玉琢,漂亮的像个误入凡间的小童子。

“你叫什么名字?孤要如何称呼你呀?”

小奶团子问。

明明才三岁的年纪,身上却已经有了皇家的贵气。

当时,先帝在右、太后在左,将小团子牢牢地护在最中间。那么多人齐刷刷地看着他,可他的眼里却只有站在最中间,那个小小人。

他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眉眼那么精致的小娃娃。

“回太子殿下,奴才先前没名,就自己给自己取了个名儿,叫小乐呵。殿下可以叫奴才小乐儿。”

小奶团子听见回话,先是蹙眉,后义气指使:“你可是父皇为孤亲自挑选的,是孤的人。叫这么个自贬的名,往后别人若是这么叫你,不就是也在贬低孤?不行不行!唔……你既然叫乐这个字,那不如以后叫长乐?”

说完,骄傲地拍拍胸脯:“你且放心,以后跟着孤,一定能乐得长长久久的。”

从那以后 ,他便有了一个正式的名,叫“长乐”。

这也是当初他的太子殿下,给他的承诺。

“长乐,朕这些年,承蒙你照顾……你一向是朕最信的人。”

少年的声音打断思绪……

长乐抬头,见年少的帝王,正静静地看着他。

已经长开的眉宇间,依稀可见当初那粉雕玉琢的影。

他依旧如幼时那般漂亮,是天上地下,都无人比得过的漂亮。

小太监眼睛眨眨,当即重新起身,复又恭恭敬敬地面朝他跪下。

额头点地,说:“陛下……你有什么事吩咐奴才,奴才赴汤蹈火都不会推辞。奴才的命,就是陛下的命。”

然而……等了许久也没听见下一步的吩咐。

他茫然地抬头……恰恰好,对上少年微微蹙着的眉,似是……正在懊恼?

“咳……也没有要赴汤蹈火……”

开口,还有一点点的扭捏。

“啊?”

长乐有一点茫然。

“只是朕的一些私人的小问题……朕日后方方面面还要你照顾,就想着还是先告诉你要好一些。”

长乐:“…………?”

段长川:“那个……朕有身孕了……”

???

小太监差点原地蹦起来:“您什么???”

“朕怀孕了……风榣姑姑诊出来的。方太医应该也知道,但一直未同朕说。他此次出宫也是去寻黄前辈回来为朕看诊。”

话音落下……

先前还一副大义凛然、义不容辞、壮士惜别模样的小太监,眼睛从惊讶地瞪圆,忽的一下子就红了。

眼泪不要钱似的,哗啦啦地往下掉。

“是哪个畜生干的!奴才这就去拿人!”

放完狠话又开始呜呜咽咽地哭:“都是奴才不好……是奴才没有看顾好陛下,奴才愧对先帝……方太医一直同奴才说,陛下是小毛病,可注意事项又那么多,是奴才愚钝,奴才当初就该想到的……”

段长川一愣,连忙将人扶起来:“没有,朕自己都有没想到……你怎么可能想到?”

小太监直吸鼻子:“奴才应该再朝方太医问问的……”

-

白素洗好澡进门,看见的就是这幅主仆情深的模样。

“怎么了这是,我就洗了个澡,又出什么事了?”

连忙三两步过来,坐到自家Omega的身边。紧紧地挨向他,自然地牵起他的手。

底下的小太监,慌忙用袖子擦擦脸,鼻子一吸,说起了瞎话:“没出事……奴才刚才不知怎么的,突然就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还以为今后都不能伺候陛下,就给吓哭了。现在已经好了……刚才真是要吓死奴才了。”

一边说着,还一边压抑着自己的哭嗝。

嗯,近乎完美的表演。

之所以近乎完美,是因为……

一段影帝级的表演,座上的少年一句“朕告诉他朕怀孕了,他就哭成了这样”……粉碎的彻彻底底。

长乐:??!

慌乱地开口:“陛下!”

毫不怀疑,若非顾及着主仆的身份,他能直接过来捂他的嘴。

【这么大的秘密,如此大张旗鼓,真的可以吗?】

奈何,少年根本不予理会,偏头继续和身侧的人说话:“他说,要替朕打死那个畜生。”

白素:……

“朕没同他说,孩子是你的。”

长乐更:???

心灵遭受巨大冲击的小太监要哭了:“陛下,您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在逗奴才啊……您给奴才个准话……”

白素无奈,往少年软呼呼的手上一捏,叹气:“皮这一下很开心是吧?”

小朋友立刻把手抽回去,正襟危坐:“朕没有。”

白素:……

好的知道了,你确实有一点开心。

只能接过话题,给手足无措的小太监解释:“陛下确实怀了,两个多月了,孩子确实是我的,但我没强迫他。”

小太监一脸“你看我像个傻子吗”的表情。

白素:“他不信。”

段长川:“你不要看朕,朕方才便同他说了,他也没信。”

长乐又要哭了:“奴才信……奴才信就是了!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陛下说的一定都是对的!”

白素:……

为什么总有种逼迫小白花的感觉?

难道她现在就把衣服脱了,给他看看本钱?

转头,看见自家那一小只,唇角正“扭曲”地扬着,一看就是在极力憋笑。

差点忘了,她家这位是个披着兔子皮的小狐狸,那小肚子里,装了不知多少的坏水。

当即转身,趁小家伙不注意,单臂把人往后一压,就给一整个压到了榻上。

指尖勾在他的下颌,逼迫着人抬头看她:“陛下不如和臣妾一起,给乐公公表演一幅活|春|宫,待他亲眼看见了,肯定就信了,不知您意下如何啊,嗯?我的陛下。”

说着,又开始挠他的痒。

“你……哈哈……你快放开朕!”

“不放,陛下治臣妾的罪啊。”

段长川被压的动弹不得,原本想用胳膊挡住,哪知女人直接跨到了他身上,一只手就把他两只胳膊都锁住,按到了头顶。

段长川:!!!

哪有这样按着挠人痒的!躲都躲不掉!根本就是作弊好吧!

于是,咯咯直笑的少年,都没挨过一分钟就已经开始求饶了:“别挠了,你放开朕……白素……哈哈呜……朕好痒,哈……好难受……”

“还皮不皮,还皮不皮,嗯?”

女人放缓了速度,但依旧对他上下其手。

连忙摇着头求饶:“不了……你放过zhen……”

说话时,忽然被碰到不该碰的地方,叫出口的声音,一下子就变了调子。

顿时,两人都愣在了当场。

对视了片刻之后,又心有灵犀地齐齐偏了视线。

尴尬,在沉默的空气里蔓延。

“咳,还不快些起来……还等着人来抬你吗?”

少年声音闷闷地说。

然后,抬手推在她的肩上。

白素这才从少年身上下来,将人一并拉起来。

“……可能你不记得了,这其实不是我第一回 摸。”

少年身子顿时一僵。

随后,朝她翻了个水盈盈的白眼。

“下次让人将你手剁了。”

Alpha连忙闭嘴。

咳……

糟,把人惹恼了。

-

白素很是哄了自家Omega一阵,确认没有别的事了,就回去烘头发了。

于是,书房里又剩下段长川和长乐两人。

少年理好有些凌乱的衣服,望着Alpha离开的背影,知道望不见了,才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说:“朕说的是真的,可能有一些不能接受,但……这肚子里确实有一个小宝宝。”

“是……皇后娘娘的吗?”

长乐问。

少年点点头:“嗯……是她的,朕也没同别人行过房。”

“可方才娘娘说,有两个多月了,那不就是……”

那不就是,在大婚之前……?

少年继续点头:“嗯,是。”

于是,小太监的眼睛,肉眼可见地又红了。说话都带上了哭腔:“陛下……您同奴才说实话,是不是哪个负心汉将您给……将您给糟蹋了!皇后娘娘她……她是女人啊,就算这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她也不可能让男人怀孕呢?奴才同您掏心窝地说,您讲的这些奴才可以信,奴才什么都能相信。可外面的人,他们不会信啊……”

段长川看着马上又要掩起袖子哭的小太监:……

以前怎么没发现,长乐的脑洞这么大……

难道真要给他演个活春宫,才能信?

想说:既然这么为难,要不你还是别信了?

但话还没说出口,竟然听见对方哭着说:“奴才就知道,您当初和奴才要那砒|霜,定是有缘由的……都是奴才不好,奴才当初不该万事都听陛下的……如果奴才当初多嘴问一句,陛下也不会难受这么长的日子……是奴才不好,是奴才不好!”

说着,竟然开始掌起了自己的嘴。

段长川:!!!

眼看这个玩笑开的有一些大,少年终于有些慌了

连忙下去将人劝住:“你……你先别哭,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朕没有被人糟蹋!而且……为什么会有砒|霜?朕何时同你要的砒|霜?朕完全不记得啊。”

被他这么一说,长乐也愣了:“就在大婚前两日,您突然让奴才备一些砒|霜,还不让奴才声张来着。奴才乔装出了趟宫,才为您寻来的……您不记得了吗?当时就放在……放在……”

他说着,一双眼睛开始往书房里到处搜寻。

最后目光锁定到一处角落。

“哦对!放在柜子最下面的小抽屉里了!”

少年蹙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角落里一个位置很偏的柜子,平时用来放杂物比较多。

在柜子下面,确实有个小抽屉,但他从没有印象自己曾在那里面放过东西。

“朕要你备砒|霜,还让你别声张,那应该非常隐秘的东西才对,怎么会放在这么个不设防的地方?这抽屉上连个锁都没有啊……”

段长川说着,狐疑地过去。

而后“咣当”一声,把抽屉拉开了。

木制的抽屉,久不被人使用,拉开的瞬间甚至扬了浅浅的灰。

而就在抽屉被拉开的瞬间……

一个黄褐色的小包,赫然躺在正中间。

“就是这个!”长乐说着,将那一小包纸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当初您让奴才备的砒|霜,就是这么一小包!不信您拿去给太医查验,就知道奴才没有说谎!”

放到手上掂了掂,之后又目露疑惑:“嗯?”

“怎么了?”段长川问。

长乐将小包放到手心,又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番,满是不解:“这包砒|霜……好像比先前拿来的时候,轻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