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皮肤原本就白,稍稍泛一点红都和果冻似的。

尤其那副明明羞到了,却还要维持着帝王尊严、硬要挺着身板的样子,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子执拗的可爱。

白素望了他好一会。

直到……

听见少年肚子响起咕噜噜的一声。

两人都是一愣。

望着小朋友越来越红的耳朵,这才反应过来,他大概是饿了。

“中午没吃饭吗?”她轻声问。

少年点点头:“嗯……早朝因为戎武将军的事,耽搁了许久。下了早朝后,又叫了许多重臣商议对策,大家各有自己的坚持,互相论着论着,就过了午时。”

白素也是无奈:“那你没下个令,让大家先吃饭,等吃完再议啊?”

“朝中重臣都心系百姓与将军,急急议政,连饭都顾不得吃,朕……朕自当也要以身作则,不可以例外。夫子说,要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才是爱民如子的好皇帝。”

年少的帝王,满打满算也才刚刚十八。

若是放在白素的世界,也只是个中学生,正是阳光的年纪。

如今,同样的一十八岁,段长川却要背负起整个国家的存亡、所有百姓的生死。

白素牵起他的手,柔声说:“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确实没有错,身为这个国家的最高掌权者,心系百姓疾苦、心系天下安定,才是一位好皇帝。”

她娓娓地说着,少年就目不转睛地朝她回望着,看起来比幼儿园的小朋友还要认真。

一边听着,还一边点头。

乖乖巧巧。

白素极力忍住想要再捏他脸蛋一回的冲动,说:“但是,也得讲一个可持续性发展。”

少年茫然:“可持续?发展?”

白素点头:“是啊,在治国的同时也要护好自己的身体,不然身体垮了,还怎么治国?”

“但是……所有人都没有说饿,朕若是说自己饿了,岂不是……过于娇贵了。”

少年说话声音有些小,像是喊下这一声“饿”就背叛了全国的百姓似的。

白素忍不住发出一声气音的笑,将他牵着从**起来:“段长川,你本来就是天之骄子,你不娇贵谁娇贵?摄政王吗?他都一把年纪了,有什么好娇贵的?大家没说饿,那是因为你没说饿。你想想,如果皇上和摄政王都没说自己饿呢,他们这些大臣先说饿,那不是显得他们更不懂事。”

少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白素又继续:“大家卯时开始上朝,早膳都是寅时就吃了,那你一直在殿上坐到未时,觉得累不累?”

少年乖巧回答:“很累。”

这回答已经很矜持了。

岂止很累……他怕是又累又困,还得加个饿扁了。

“那你想想朝中那些大臣呢?你正是年少的时候,坐那么久都觉得累了,他们又和人辩论、一会站一会跪的,他们年纪还更大,你觉得他们累不累?”

段长川脱口回应:“他们累死了。”

讲完又发现自己说话太过粗鄙了点,尴尬地咳嗽:“朕不是这个意思……”

白素掩着唇笑:“怕什么,他们本来就是要累死了,就等着你这个皇上发话,放他们吃个饭休息一下呢。你倒好,非要后天下吃饱才开始吃。谁敢在你之前吃啊?本来可以一块吃饱的事,最后大家都饿着,是个什么感觉?”

段长川:“后悔……”

十八岁的小朋友,退去那一身故意伪装起来的帝王气,说起话来,也是非常的实诚。

白素点到为止,小朋友那么聪明,肯定一下子就懂了。

把段长川安置回外间的榻上,之后便径自出门去唤了长乐进来。

投喂……不是,给小朋友开餐。

-

菜一道道地上来,少年的眼睛也跟着偷偷地瞄。

此处除了白素和长乐之外便没了外人,倒也不用那么遮遮掩掩。

白素直接端了饭碗放到他手里,又给他好好夹了一筷子的菜:“快点吃吧,也没别人。”

少年踟蹰了一会,夹了一筷米饭放进嘴里。

段长川是真的饿狠了,前胸贴后背的,他甚至觉得自己身子都比早上薄了,饿的。

香香的米粒嚼在嘴里,舌尖都浸着甜。

一边吃,白素还一边给他添菜。

糖醋的小排、尖椒炒出来的鸡丁肉,再来一大勺丸子汤浇在饭上……

全是他爱吃的。

“小青菜也得多吃,荤素搭配才营养均衡。”她说。

段长川嘴里塞了许多食物,不能说话。

干脆身体力行地又把青菜塞到嘴里。

“是不是这么吃饭才觉得开心?像你平时那样,一回吃一小口,还没吃饱呢,人先累了。”

“你是皇帝,身上的担子、包袱当然多。但其实,有些时候也不用活的那么累。你觉得饿了就让大家一块吃,你是普通人、大家也都是普通人,不把你自己和别人分开来看,满足了自己,不知不觉就也满足别人了。”

段长川咀嚼的动作一顿。

从鼻尖里发出一声小小的:“嗯。”

来这方小院的路上,风榣就同他说过,说白素是有大智慧的,是个不简单的女子。

当时他还很不以为然,觉得白素一个庶出,又是女人,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她会有什么大智慧?

白素在他眼里一直都是:行为粗鄙、不知礼数,甚至还是个“登徒子”。

可经过方才这几番对话,段长川忽然就明白了风榣口中的“不简单的女子”,这句话到底有多重。

“所以,白素你想要什么……”

他嚼着咯吱咯吱的青菜,轻声问。

被对方一句话堵了回来。

她说:“好好吃饭,你这脑袋里除了政事,是不是什么都不想?是排骨不好吃,还是鸡肉不够香?”

说话间,又往他碗里放了好大一块排骨。

段长川怔了怔……

后低头咬了上去,轻声说了句:“谢谢”。

然后在发丝遮挡的地方,悄悄地,弯了弯唇角。

-

吃过饭后,风榣就沿着秘道把白素送了回去。

听闻这秘道是由大桐始皇帝建宫时,同一位高人同修的,那高人便是司天监的第一位掌事,也算是云邪他们这一门的祖师爷了。

王城的秘道图,只有每任帝王与司天监掌事才知晓。

世间知道的人,最多不能超过三个。若是再多,便杀无赦。

先帝去世时,他年纪尚小,并未立刻将这图传于他。是云邪的师父左无涯去世之前亲自将这图传于的他、云邪还有风榣。

秘道四通八达且分外琐碎,左无涯足足用了三日才将整张图都画好,命他们在五日之内将这图熟记,极好之后便彻底烧了。

现在,看着女人被白色绸缎蒙上双眼,由风榣搀扶着下往黑洞洞的秘道……

段长川不知怎么的,忽然就脱口而出一句:“当心,走慢些。”

白素脚下步子一顿,回过身子,隔着一根绸布朝他“望来”。

双膝曲起,行了个还算恭敬的礼,说:“知道了,陛下不必担心。”

后下了秘道。

在门关上的瞬间,段长川朝里面喊:“朕为你请位读书识字的夫子吧?”

声音顺着秘道层层下去,带着石壁的回音。

不过片刻,女人回应也从秘道里传回来,说:“谢陛下。”

听起来,分外愉悦。

……

作者有话说:

注:先天下之忧而忧……

取自范仲淹的《岳阳楼记》

*

然后:

大家不要再养肥啦,评论评论吧,太冷了呜呜呜,除了当初抽风非要写校园言情,我就没见过这么冷的时候呜呜呜QAQ

给孩子冷哭了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