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报假数
童建军走后，王庄南社区又安宁了几天，期间虽然有领导过来，但也多是说些鼓励的话，并没有大的政策变动。在这样稳定的状况下，王庄社区的入户找漏工作得以有条不紊地推进，直到两天后。
拆迁第二十七日，第一月第二十九日。
下午，南海街道包社区干部古思突然找到杨小强，让他报假数。
所谓的报假数，是指报假的评估找漏数字与找漏完成比率。比如你这个社区有一千户，你两天评估找漏两百户，就是评估找漏完成率20%，这个完成进度很可能让上级领导不满意，那为了让上级领导满意，那就虚报个两天评估找漏四百户吧，那样就是评估找漏完成率40%，这样的进度可能上面的领导就满意了。
古思要求报假数的理由很简单，就两条：1、报实数的话咱社区的进度太慢，区委吴江书记会不满意，影响咱社区评优；2、其他的社区也都在报假数，法不责众。
但是杨小强觉得这是一个原则问题，怎么能报假数糊弄领导呢？这要让吴江书记知道了怎么办？即便吴江书记不知道，报了假数上去，从而让领导根据咱所报的假数做了错误的决策，给工作带来了被动，给老百姓带来了利益损失怎么办？责任谁担？
更重要的，是自己不能做这个主，必须请示赵局长。
既然自己想要踏中一步，既然自己想要成为赵局长的嫡系，依靠赵局长向上爬，那就必须及时请示汇报，特别是这种重大的情况。
于是杨小强给赵局长打了电话。
“喂——”
“局长，我是杨小强。刚才古思跟我说，要咱今天向区委上报的评估找漏数字虚报一下，往多了报。古思的意思，是咱如果报实数的话，进度太慢，会被领导批的。”
“这样做不好吧。”赵局长在电话里说道：“该多少数，就报多少数。咱进度慢了，会被批，那咱赶紧采取相应的措施啊。”
“好的局长，我按您的指示办。”
有了局长的这番指示，杨小强就放心了。这样拒绝你古思，你也不要有怨言，毕竟是各为其主。你古思是要听南海街道木春宇的，而我杨小强是要听安监局赵局长的。何况我杨小强打心底里不同意报假数，那不是糊弄人嘛！
于是当天晚上杨小强还是按照实数报的，即截至当天晚上王庄南社区评估找漏完成886户。
可是问题来了。
问题就在于，3战队报的王庄南社区的评估找漏进度与南海街道报的王庄南社区评估找漏进度不一样。
每天晚上八点前，紫洲高新区棚改办都会汇总各个社区截至到当天晚上的最新进度数据，然后呈报给高新区区委领导，特别是呈报给区委吴江书记。数据来源有两处，一处是来源于各战队报送的数据，另一处是来源于南海街道报送的数据。这两处报送的数据通常情况下都是一样的，不一样，就说明有问题。
这天晚上，杨小强代表3战队向棚改办报送的评估找漏数据是截至当天王庄南社区评估找漏完成886户，但是南海街道那边向向棚改办报送的评估找漏数据是截至当天王庄南社区评估找漏完成1686户。数据差距巨大。
数据差距巨大，古思立即给杨小强打电话。
“杨科，你今天的评估找漏数据是怎么报的啊？”
“古主任，我是按照实数报的啊，截至今天咱不是评估找漏完成886户吗？我就按照评估找漏完成886户报的。”
“不是跟你说了吗，不要报实数，按我说的数报吗，报1686户。你也太实在了，木科（木春宇）刚才都批我了。”
“好的，我知道了。”
杨小强此刻之所以不提报实数是赵局长的意思，是他还拿不准赵局长让不让把自己的旗号亮出来。所以杨小强觉得暂时还是先谨慎一些，好在古思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古思继续在电话里给杨小强提要求，要杨小强把自己之前报的评估找漏数字给改了，改成和他一样的数字，说白了，就是古思要求杨小强把真数改成假数，好讨区委领导欢心。
杨小强则一面在电话里跟古思聊，一面给赵局长发微信道：“局长，南海街道报咱社区入户找漏完成1686户。古思说咱太实在了，他已经被李科批了。我和他还在沟通中。实数是886户没错。”
赵局长没有回信，杨小强就拿捏不住赵局长到底是什么意思，因此在电话里只能和古思打哈哈。
挂了电话，等了一个小时后，杨小强确定棚改办用的是南海街道的数据，便给赵局长发微信道：“局长，最终棚改办用的南海街道的数据，今天入户找漏1686户。明天木科和古思的意思，王庄南社区报完成。”
局长回复微信道：“好。”
赵局长的这条微信，给杨小强弄蒙了。赵局长不是在电话里说过，要实事求是吗？要报实数吗？怎么？
杨小强不知道赵局长怎么突然间改变主意了，难道在自己和古思挂电话后的一小时内又发生了什么？是木春宇给局长打电话了吗？还是其他的什么人跟局长聊过？
但局长微信里的这一个“好”字，已经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那就是自己支持木春宇和古思的想法：今天入户找漏1686户，明天入户找漏完毕。
杨小强心想：赵局长都这么讲了，那自己只能服从。否则赵局长一句话，就可以让自己之前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而且他还可能让自己永远坐在冷板凳上，永远不被重用。什么叫踏中一步？什么叫走错一步？
杨小强的心里很清楚，生活有很多相对独立的圈子，一个人在这个圈子中的地位，还有他能够得到的利益，是按照他与核心人物的关系来确定的。核心人物手中有若干顶帽子，帽子下面有一切。因此他是资源之源，他能够相当随意而又合理合法把资源分配到自己所认可的位置上去。权就是全，其辐射面是那样的广，辐射力又是那样的强，这是一切的一切，是人生的大根本。人家说条条大道通罗马，可有几个人知道罗马通往条条大道？钱做不到的事还是有的，而权做不到的事就没有了。现在安监局赵局长掌握着权，他是资源之源，是自己必须尊重服从乃至唯唯诺诺唯命是从的对象，否则自己怎么往上爬？帽子下面有一切，其他的都是虚的。赵局长让自己听木春宇的，那自己就听木春宇的，赵局长让报假数那就报假数，反正上面有赵局长顶着。
《公务员法》是强调了，明知是违法的决策却依然执行，执行决策的人也要担责任。可是报个假数不算违法决策吧？既然不是违法决策，那就不用担责任了。
杨小强决定完全按照局长指示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