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廷此刻宛如被五雷轰顶,他的世界被容姝有孕的消息分崩离析。在他的心中,隐隐约约还有一块抗拒着容姝已为他人妻,心中更有着奢望,盼着容姝新婚生活不如想像中顺畅,盼着两人还有再续前缘的一天。
他不禁想起了当初新婚之时的甜蜜,想着两人一同到庙里求子的点点滴滴,那时两情相悦、年少恩爱,可却在走之路上旅旅受挫,可怎么现在她终于怀上了,肚子里揣的却是别人的孩子?
郑廷心乱如麻,过了好一阵子,这才意识到了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投在他身上,有些人带着探究,有些人带着嘲讽,总归是不怀好意。
郑廷被众人盯得脸上臊得发慌,一片火红,他下意识的辩驳,“我也有孩子的!”
这孩子,他还有三个,虽然其中一个因为赵良玉那个毒妇而夭折,但他也有三个孩子,怎么说……都不是他的问题,只能说天意弄人。
平时郑廷对这两个外室子的事情藏得极深,提都不提,可如今为了自辩,倒是亲自说出口了。
这就像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撕毁身上伪君子的皮一般令他痛苦,可是比起被当伪君子,他更怕被当作“不能”的男人。
“哧——”突如其来的冷笑声引起了郑廷的注意,带着看好戏的心态,沐远凑得很近,离郑廷不远,听到郑廷的说法以后,他阴阳怪气的说着:“外室的孩子,谁知道呢?要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只有女人自己知道……”
沐远这可是切身之痛,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如今的日子有多憋屈,自从养外室被钱宝珠捉到以后,他便被钱宝珠上了贞操锁,钱宝珠也够狠,带了两个清倌回来以后夜夜笙歌,一点也不顾念与他之间的情份。
日子久了,钱宝珠居然对这两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生了几分的真情,替他俩怀了个孩子,现在对外所有人都以为那是他的孩子,见了他还要对他说声恭喜,气得他没差点吐出一口老血,还得笑着说谢谢。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不过就是个野种!
郑廷神色阴暗,与沐远怒目相视,曾几何时,这一对气味相投的好友也已经割席绝义,久久不说话,一说话里头就夹枪带棒。
容姝一点也不在乎郑廷的看法,也不知道霍霄和容妘在此时揭露她怀孕的消息其实有几分不怀好意。
她满足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只觉得这孩子终于见光明了,从此她不必再隐瞒他的存在了,她脸上挂著有点虚弱的笑,可是那笑容很幸福。
郑廷的目光艰难的闪过了众人,找到了被层层包围的容姝,恰巧看到了她脸上这抹满足的微笑,他只觉得仿佛置身冰窖之中,从头冷到脚,再从脚冷到头,再无温暖。
除夕宫宴过后,传说中不孕的容家二小姐怀上了的消息不迳而走,人们多半对此抱着善意和祝福,当天容妘一个高兴,赏赐了不少东西,容姝和霍霄可以说是荣宠风光无限、满载而归。
隔日清晨,阳光融化了飞檐上的雪,化成雪水滴落地面,空气中依旧寒冷,为离别凭添了一丝离愁。
容霁一身戎装,容家大厅里,太子云泽和容妘,霍霄和容姝都特意来相送,穆璃满脸的不舍,就脸容爵脸上刚毅的线条都有了松动,容松和容柏围绕在容霁身边,容霁的目光一直往里头望,很显然是在等人,可是他在等的人到现在都没出来,多半是真的没打算来相送了。
穆璃终究是心疼儿子,朝着春茶吩咐,“你亲自去请大少夫人来一趟吧。”
“不必了。”容霁拦住了春茶,他不想打扰元悦的宁静,最近她的身子骨才好上一些,他不想要让她为难。
“也好……”穆璃心绪复杂,只觉得若是今天不见,以后要见就难了,可见两个孩子各有坚持,她也不好掺合其中。
容霁先是向容家二老叩别,“父亲、母亲,儿子不孝,不能在您们膝下尽孝,请您们保重身体。”
穆璃的眼眶红得厉害,可硬生生的是把泪水憋住了,容家的男儿本就是如此保家卫国,历经数代,这才有如今的权势及满门的荣光。
“阿泽,我姐姐就拜托你了。”接着,容霁一一和众人话别。
交代了容霖替他照拂家人,要霍霄好好的照料他的妹妹和未出世的小甥儿。
容姝小时候最是喜欢黏着自家兄长,喜欢让自己的大哥背着她四处游玩,有着大哥的维护,她到哪儿都很有底气。
有着身孕终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容姝的泪水忍不住潸然而下,闹得容霁抓着后脑杓,不知该如何是好。
“别哭了,我这不是只是回到原本的位置上吗?”到最后总有人该去北疆坐镇,不是他就是霍霄,那还是他去吧。
容霁的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他这个人本来就不适合长安的尔虞我诈,战场才是他最熟悉的地界,只要他一直镇守着北方,他其他的兄弟子侄就可以过上安稳的生活,如此一来,他的存在也有了意义,他才能够赎罪,才能够护着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家人。
“阿爹!”受到了容姝的情绪渲染,小容柏冲上去抱住了父亲的腿脚。
容柏和容松不一样,他其实不清楚父母之间的恩恩怨怨,对他来说,容霁其实是个无可挑剔的好爹亲。
“阿爹不要走!不要走!阿爹……”稚子幼嫩的哭声让人鼻酸,这下穆璃也忍不住了,频频拭泪。
容松扶着弟弟的肩膀,无奈的轻拍着,“昨天不就说好了,不许哭的吗?”
容霁弯下腰,把小儿子抱在怀里,透过小儿子稚嫩的脸庞,他仿佛可以看见此时最挂念的那个人,两个儿子都长得跟她很像,也还好跟他不是那么像,否则就没有像现在那么好看了。
“柏儿,爹爹一定得去的,爹爹去是在保护你爷奶、你阿娘,还有姑姑跟哥哥姐姐啊……”容柏窝在他胸前,抽抽噎噎着,可是哭声也是慢慢弱下去了。
“咱们柏儿是男子汉对不对?”
小娃儿委屈的点了点头。
“那爹爹就拜托你和哥哥了,你们两在家里代替爹爹照顾你们阿娘,知道吗?”
容柏抬起了头,幼小的孩子其实是很敏感的,他直觉爹娘之间必定有些什么,可是他又摸不透,最后他只能点点头让父亲放心,“我会照顾阿娘,也会听话!”
“这才是阿爹的好孩子。”容霁紧紧地拥着容柏,眼眶中含着男儿泪,他的目光定在长子身上,两个孩子里头,最像元悦的还是容松,容松一直在元悦身边长大,就连那温文的气质也学了七八分。
“松儿,替爹爹照告你阿娘和弟弟,好吗?”在容松最需要父亲的时候,他不在他身边,这个孩子和他之间的亲缘其实很浅。
容松显然不受太多触动,只是很平静的应了,“我会照顾母亲和弟弟的。”虽然元悦从来不在孩子面前说他们父亲的坏话,可是容松十分早慧,从大人的言语和反应之中,他已经悄悄的把真相拼凑得八九不离十,加之容霁错过了他最需要父亲陪伴的年岁,是以他对容霁总是淡淡的,生疏而有礼,恭敬十足,爱意不存。
容霁看着容松疏离的模样,只觉得胸口仿佛被针狠狠刺过。
离别的时辰真的到临,容霁给了容柏一个大大的拥抱,“你再回头,帮爹爹抱抱你娘。”
容柏点了点头,“好!”
容霁放下了容柏,接着走向了容松,朝着容松敞开了双臂。
容松迟疑了一会儿,这才与容霁草草的拥抱。他只轻轻的环了一下容霁的腰就想退开,可是却被牢牢的拥住。
“让我多抱一会儿。”容霁的嗓子有些沙哑,容松也就不挣扎了,在容霁放开容松后,他毅然决然地转身,跨上了战马后,容霁没有再回头,只怕一回头,他就走不开了。
接下来的三十年他镇守在北方,这三十年他不入长安,唯一次回长安,是为了给容爵奔丧。这漫漫岁月之中,匈奴人几次意图进犯都遭容霁狠狠击退,他成了一道越不过的长城,让容家的子弟不必再上战场以命拼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