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研究一下决斗这一陈旧但却非常重要的问题,也许是恰当的。对这个问题,我们稍加深思,便可一目了然。
这种陋习最初是野蛮人为了满足复仇心而创造出来的。那时,决斗大概被认为是一种可乐之事,因为它把丑恶的怨毒和侠义的勇敢融合在一起。
但是,现在一般人都已放弃这种观点。有理智但又同意决斗的人并非出于情愿,他们只是为了名誉不受污损才决定去决斗的。
在研究这一问题时,必须先有两种假定:这两个冒险的人的生命要么都没价值,要么都有价值。若从后一种假设出发,便无需更多讨论,因为有生命价值的人选择决斗的动机已经不言而喻了:拒绝决斗(这种拒绝是合乎道德的行为)可能会招来片面、可鄙的诽谤——有用的人是不会冒险的。
当一个决斗者告诉我,他和那个冒犯他的人对于集体都不可能有什么价值时,我可以很有理由地断言,他说的是气话。但是,如果我相信他的话,是不是我就得承认:虽然他不能给集体带来好处,但他就应该伤害集体呢?如果我们准许自己去伤害一切我们认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价值的人,那将会产生怎样的后果?事实上,当他说这种话的时候,他已然抛弃了维护荣誉免受损害的立场,并且说明他是存心复仇,这无异于野蛮人野兽般的行为。
有人会说:“但拒绝决斗是一种动机不明的行动。比方说,胆小鬼也许会用正义的原则当借口,来躲避他们不敢面对的危险。”
这种说法部分真实,部分错误。实在说来,行动的动机完全确定的情况是很少的,许多具有大致同样形式的行动可能出于各不相同的动机。但行动的态度会充分表明行动所根据的原则。
相信一种公认的习俗是陋俗而坚决要打破它的人,毫无疑问必须具备坚毅的精神。我们遭受失败的主要原因是:没有明确地了解自己的意图,没有在事前注意清除掉一切软弱和错误的杂念。如果一个人除了正直就别无他念,那么他的专一和执着会使其信念根深蒂固,这样的人是不会有被人误认为是胆小鬼的。如果他有所迟疑,那是因为他对要表达的感情还没有完全明确;如果他在任何程度上感到窘迫,那是因为他对要采取行动的坏处还没有足够强烈和毫不动摇的感情。
如果说勇气可以被描述的话,它主要表现在:一个人敢于在任何时候,对任何人,在其正确的责任感认可的一切场合下,阐明真理。除了缺乏勇气,什么也不会阻止我说:“先生,我不接受你的挑战。是我伤害了你吗?我会马上主动纠正我对你的不公正,不管那是多么微小。你对我有误会吗?请您对我说详细些,并请相信我一定是实事求是的。如果我要杀死你,或帮助你来杀死我,我就会成为身败名裂的罪人。社会舆论对重复这种卑鄙而野蛮的行为将会有什么看法?有真正的赞许声吗?没有,除了那些能激起你我心中共鸣的称赞。有真正的责骂声吗?没有,除了那些能引起你我良心谴责的责备。我不是那种因为经不起非正义之徒的嘲笑声就去违背良心行事的胆小鬼。虽然丧失名誉是个严重的损失,但是我还是会拒绝决斗,并且没有人应该怀疑我是优柔寡断、胆小怕事之辈。”如果一个人坚定地讲得出这些话,并且做得到,他一定会很快摆脱掉任何可耻的污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