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叶子的光合作用 (1)
李无言一行带着资料,立即赶回傩城给书记欧阳山汇报,欧阳山又立即给行署专员谢飞烟汇报,谢飞烟说:“趁热打铁,我们明天就在省城会合,赶往北京。”
楚巴有驻京办事处,谢飞烟、李无言、苟东方、夏自溪、易水寒几个下了飞机后,驻京办事处的车赶来接了。只因考虑到驻京办事处离铁道部较远,他们就入驻了北京东方宾馆。一行人都带了大包的资料,他们把资料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都重。赶了一天的车,又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大家都感到累了,于是吃罢晚饭,谢飞烟说:
“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再去汇报。”
这天是五月二十五日,一早起来,李无言觉得眼皮有些跳。他有什么预感,可又不好对谁说,脸色有些阴郁。看看大家,夏自溪似乎也没有睡好,眼睛也是红红的。谢飞烟也看出来了,就问夏自溪:“自溪啊,怎么昨晚没睡好啊?”夏自溪说:“多谢专员关心,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北京这鬼天气,风沙太重,眼睛吹进沙子了。”谢飞烟哈哈一笑:“北京这沙尘暴也认人啊,专欺负我们乡巴佬。”大家都附和着笑,说北京什么都好,就是天气不好。
一早,大家就来到了铁道部。汇报是昨天早就预约好的,所以不待上班,他们一行就到了。这次,他们主要是给铁道部发展计划司和经规院的负责人汇报。一进会议室,李无言就注意到了,感到那些陌生的面孔让人很难亲近。当然李无言更知道,在这里没有他说话的份儿,毕竟地市和首都北京相差太远了,虽然行政级别一个副师一个正处,相差不过半级,但是京城和傩城相比,就十万八千里了。于是李无言对夏自溪、苟东方、易水寒各示意了一眼,意思是叫大家多听少插嘴。大家会意,都微微地点了点头。这时,又有几个人走过来,谢飞烟立即站起身,去跟他们握手:“耿司长好,余院长好。”相互寒暄了几句,就准备开会了。
李无言知道,这几年楚巴跑项目,作为地区行署专员谢飞烟没少往北京跑,尤其是争取大项目,每次都是他亲自带队挂帅,所以他与铁道部和国家发改委的一些司长、处长们差不多都混熟了。李无言也听说过,来银子最快的就是那些权力部门,在图纸上画一条线,下面就要争破脑壳。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谁不想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多为地方做点实事呢?所以也有人说,上面的人变质变坏,还不都是下面的人给惯侍坏的嘛,如果下面的人都不去争不去抢,那些项目他们还不照样要搞?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的假设,现实中,谁要是不争不抢,他才是个十足的大哈宝呢!
轮到谢飞烟汇报了,他便开门见山地说:“我简单地给各位领导汇报一下吧,具体的资料铁S院已经报上来了,我不想多重复,我所强调的一点就是:我们最后的希望。我们希望铁道部能将巴傩巫铁路纳入国家中长期铁路网调整规划并列入‘十一五’计划。因为巴傩巫铁路沿线不仅是少数民族较为集中的地区,也是革命老区,元帅的故乡。我们那里的旅游、矿产、山林、水电等资源十分丰富,开发前景良好。前不久,楚巴又被评为全国十大旅游城市。但由于受地形条件限制,交通基础设施较差,目前仅依靠低等级公路与外界联系,各种丰富的资源得不到有效的开发利用,经济发展缓慢,人民生活比较困难,可以说是国家级贫困县市的连片区,而本铁路线的修建,将从根本上改善那里的交通状况和投资环境,有利于山区资源的开发利用,促进地方社会经济的快速发展,使老区人民尽快脱贫致富,从而加强各民族之间的大团结,为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创造更加良好的条件。”
发展计划司的耿为民司长笑了笑,然后说道:“你们的想法很好,勇气可嘉。但是有几个问题我要特别指出:一是没有巴傩巫铁路的规划性研究报告,要是没有这个报告,我们就无法去评估修建这条铁路究竟有多大的价值。二是据我们初步了解,沿线地区经济相对落后,如果铁路建成以后运量不足怎么办?如果项目效益差,国家不是白白花了一大堆银子吗?现在,极需资金的项目多,我们仅有的一点资金也是杯水车薪,只能去保重点。再说沿线地质条件复杂,施工难度很大,万一出现什么料想不到的情况或结果,谁又来负这个责任?还有,就是你们两省一市的意见也不统一,有的要先修建巴傩巫线,有的要先修建安张巫线,我们也是左右为难啊。”
经规院的余长庚院长也说:“既然没有规划性研究报告,我们经规院也没有研究的必要了。这次就不考虑这条线了,我建议你们还是进一步做好规划研究,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嘛。”
见下了逐客令,大家面面相觑,一片茫然。会议室顿时鸦雀无声。
李无言的脸色也哗地变了,浑身哆嗦起来。这就意味着大家这一年多来的努力全白费了——自己还有何面目去见江东父老?
一阵沉默之后,大家的目光一齐投向了谢飞烟。谢飞烟苦笑一声,说道:
“这个规划研究报告我们尽快去弥补,希望铁道部能够暂缓几天,给我们少数民族一个机会。再说我们那里是革命老区,十大元帅的故乡不是修了高速,就是修了铁路,我们那里为什么就不能修建一条呢?从感情上讲,我们的祖辈是付出过巨大牺牲的。革命胜利了,我们也应该享受一下革命的果实吧?如果因为地处偏远,经济落后而不去加大基础建设,与发达地区的差距只会越拉越大,那么,贫困地区只会越来越贫困,如果长此以往下去,不稳定的因素就会越来越多,和谐社会就将无法得到根本保证。所以我认为修建一条铁路,不仅要考虑经济效益,同时也要考虑政治效益。少数民族也有少数民族的特点,无论是土家族还是苗族,他们的历史都是可歌可泣的。希望铁道部给我们一个加快建设的机会。”
见谢飞烟如此发言,语带锋芒,耿司长和余院长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耿司长便微红着脸说:
“刚才谢专员说得很激昂,这个心情我很理解——理解万岁嘛。但是没有规划性研究报告,一旦出了问题,我们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所以你们也应体谅我们的难处。要是机会成熟了,我们保证特别关注这条铁路,到时候我们再大开绿灯嘛。”
谢飞烟摇了摇头,他知道说什么也没有用了,这就站起来,跟大家一一握手,仿佛一下就忘却了刚才的不快。李无言也站起,跟随谢专员和大家一一握手。
出来后,大家依旧一脸的灰暗,都沉默着钻进了车子,回到了住处。吃罢午饭,谢飞烟说大家先好好休息一下,我们等会儿要开个长会。
刚刚休息不久,苟东方就到李无言的房间来了。李无言问道:“东方啊,你怎么没休息?睡不着?”
苟东方说:“主任你不是也休息不好嘛。”
李无言说:“我一早就感到眼皮子跳,果真不是什么好兆头。”
苟东方说:“有件事我要给李主任汇报。”
李无言觉得苟东方神色黯然,示意他坐下,问他:“什么事?”苟东方摇摇头:“你没发现夏局长情绪不对头吗?”
李无言“哦”了一声:“他一早眼睛红红的,是不是眼睛进了沙子?”
苟东方摇头:“不是。我刚才接了个电话,说是夏局长父亲过世了。”
“什么时候的事?”李无言仿佛听到了惊天霹雳。“你怎么不早说呢!”一性急,他就开始埋怨起人来了。
“我不也才知道嘛。”苟东方苦笑一声,“是杜小眉打电话过来的,说是昨天晚上过世的,我也才知道。”
“这个夏自溪啊,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怎么就不吭一声呢?”李无言十分懊悔,他觉得自己一心只想着“争铁”,竟把关心同志们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事你看怎么办?”苟东方说,“我也不好去安慰夏局长,怕他不好想。他那人你是知道的,干起工作来可是个玩命的货。”
“这个节骨眼上,唉。”李无言叹息一声,一时感到无计可施。苟东方说:“还是去找夏局长当面说说吧,让他尽快赶回去。”
“这样也好。”李无言和苟东方就来敲夏自溪的门。夏自溪也没有休息,一个人在房间里垂泪。见有人敲门,他赶紧揩了揩泪痕。
门开了,李无言和苟东方进来,夏自溪又把门关上了。李无言木着脸,责怪道:“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也不说一声呢?”
“事情再大,也没有‘争铁’的事大啊。”夏自溪苦笑一声,也不想再瞒什么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看还有没有飞机,马上赶回去。”李无言下命令似地说。
夏自溪摇摇头,说:“在这节骨眼上,你让我当逃兵?不行!再说,忠孝不能两全,我只好不孝了。但我相信父亲在九泉之下一定会原谅我这个不孝之子的。”
李无言说:“那……我们先去请示一下谢专员,看他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