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永学思前想后,决定跟冯叮当来个了断。一开始,他们的关系就存在问题,他几乎是迷迷糊糊进去的,他是狱警,冯叮当是犯人的妻子,仅此一条,监察部门就可以扒掉他的警服。尽管他从心里喜欢冯叮当,可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危险的,冯叮当仿佛是一颗炸弹,随时都可能在他身边爆响。还有,他觉得冯卜当已经钻牛角尖了,偏狭而执拗,进人这种状态的女人是可怕的,她完全可能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把一般的错误推向灾难。即使以上条件不存在,仅仅是钱的问题,他也不想跟冯叮当同谋去挖周大川所谓的赃钱,那个赃钱存不存在是一说,真的存在也是赃钱,他违反过纪律,也犯过各种错误,可他不想违法。

下午,马永学主动给冯叮当挂了电话,他约冯叮当去“好旺角咖啡馆”。冯叮当问他为什么选择“好旺角”,马永学含混地说,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你想通了?”冯叮当问。马永学说:“算是吧,到了地方我们再谈!”

他们在咖啡馆里坐下之后,冯叮当才知道她理解的和马永学说的“想通了”含义是不同的,马永学在暖昧的光线下绕着弯子表达他的想法,话还没说完,冯叮当打断他的话,说:“你不要说下去了,你想甩我是不是?”马永学说:“你让我把话说完,这根本不是谁甩谁的问题。”“那是什么?”冯叮当盯着马永学问。马永学躲开冯叮当的目光,他说:“你知道,由于我们特殊的角色,我们这样的关系是错误的。”“错误?”冯叮当放大了音量。马永学说:“你是聪明人,懂我的意思。”冯叮当说:“可是我不明白,一开始你不知道这是个错误,而是发展到今天你才发现是个错误,你是想告诉我这个?”马永学一下子难以回答了。他找不到根据说冯叮当在勾引他,自己意志薄弱而没有拒绝冯叮当的勾引。况且,当一个男人面对一个女人的时候,总不能把感情问题的责任推给对方。冯叮当把头转到另一侧,她瘦削的肩膀有些抖动。马永学点上一支烟,急促地吸了一口,说:“好,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怪我。”冯叮当把头转了回来,她说:“不是怪谁的问题,我只想要答案,你告诉我,你今天约我就是要告诉我,跟我一刀两断?”马永学沉默着。“是因为周大川钱的事?”马永学仍默默抽烟。“如果仅仅是因为周大川钱的事,你可以不做。”马永学眼睛一亮,瞬间又黯淡了,他知道很多事没那么简单,还是不被牵连下去的好。“你说话呀?”冯叮当推了马永学一下。马永学说:“我是狱警,你是执行犯的家属,我们之间不能发生感情。”“不能发生?”冯叮当说,“那我们在一起做的是什么?”马永学说:“我错了,但不能继续错下去。”冯叮当立即走到马永学身边,直接坐了下来,她用哀求的声音说:“你别这样,你这样我心里很难受。”马永学说:“我也很痛苦,但是我别无选择。”冯叮当想偎在马永学身上,被马永学推开了。冯叮当张开双臂,马永学也躲闪了,他起身坐在冯叮当原来的位置上。冯叮当抱头哭了起来。

对于这次约会,马永学是做了精心准备的,他想出了五六条说服冯叮当的理由,从职业纪律到社会责任,情与理,利与弊,该分析都分析了,他甚至还设计好了开头和结尾。马永学开始苦口婆心地在一旁劝解,讲了半天,冯叮当才抬起头来,问马永学:没挽回的余地了吗?马永学知道他讲了半天算白讲了,冯叮当根本没听进去。马永学迟疑了一下,用坚定的语气说:“这样对我们都好。”

马永学还想按他的计划劝解下去,却被冯叮当打断了,冯叮当说:“你要给我讲课就免了吧,道理从来都是说给别人听的,我不想听,我最后问你一遍,真的,跟我分手?”

马永学说只能这样。

冯叮当抬头擦了一下眼角,苦笑着说:“我明白了,男人都是靠不住的。”说完,冯叮当站了起来,拎起手提包就向外走。马永学追了过去,在门口被要求结账的服务员拦了一下,等他出了门,冯叮当己经上了出租车,留给马永学的是那辆出租车渐行渐远的红色尾灯。

马永学站在咖啡馆的门口,心里十分复杂,还有一阵阵酸楚的感觉。

马永学和冯叮当摊牌之后,他觉得轻松了很多,毕竟,他把沉重的担子给卸掉了。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噩梦才刚刚开始。第三天下班的路上,冯叮当给马永学打来电话,冯叮当说:“我想清楚了,既然我们之间不能谈感情,那我们就谈交易吧。”马永学在班车上,说话不方便,他小声哼哈着。冯叮当说:“没了感情,我只能寄托钱,反正我不能什么都没有了。”马永学说:“我已经表明了我的态度,我不会帮你做的。”冯叮当说:“你没有选择,如果你不帮我,我会把我们之间的事告诉监狱的领导。”马永学没料到冯叮当会来这一手,他本来可以大声斥责她“讹诈”,碍于环境,他只能颤巍巍地小声说:“你想讹诈我吗?”冯叮当说:“随便你怎么理解,反正你没有选择,也就是说,你一定要离开单位的,不帮我,你灰溜溜地离开监狱,什么都得不到;帮了我,你可以主动向单位辞职,我分给你的钱足够你做你喜欢做的事了。我说过了,不谈感情,但我讲信义,我说话算数。”马永学说:“我不会帮你。”冯叮当说:“由不得你,不信我们就……”马永学不想继续讨论下去,把信号切掉了。不一会儿,他的手机又响了起来。马永学看还是冯叮当的号码,干脆把手机电源关闭。

夜里,马永学失眠了,不知为什么,一向自我感觉强悍的他居然也有了恐惧感,他安慰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顶多违反纪律,最严重不过脱掉了警服,不至于触犯刑律。况且,他还可以不承认,他和冯叮当的交往是私密的,没人知道。可过了一会儿,他又不那么想了,自己毕竟是当事人,终归底气不足。况且,没人希望不好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这时,马永学才意识到,不管自己在监狱里多么严厉凶悍,其实骨子里还是十分脆弱的。

当然,马永学也对他和冯叮当的关系做了分析,他不相信冯叮当跟他一点儿感情都没有,如果冯叮当与他的交往完全在演戏,一点没动真情,那是可以看出来的,把戏做到那份上,她冯叮当也太他妈神了。可如果冯叮当对他有真情,怎么翻了脸就六亲不认了呢?事情也许就是这样,马永学想,自己现在也在怨恨冯叮当,如果他和冯叮当之间没关系,仅仅是狱警和执行犯家属之间的关系,他也不会动气甚至恼怒的。

不接电话也好,关闭手机电源也好,马永学并没有摆脱掉冯叮当。第二天,政治部的老贾喊马永学:“马区长,找你的!”马永学接过老贾的手机,电话是冯叮当打来的。马永学一时有些发蒙。老贾问:“谁呀?找你怎么打我的手机上啦?”马永学愣一下,连忙说:“我的手机忘了充电,只好牺牲你的了。”老贾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冯叮当说:“你以为你躲我就是办法吗?马永学我跟你说,如果你逼我,我绝对说到做到。”马永学说:“真是怪了,倒成了我逼你,是你逼我还是我逼你呀?我跟你说,讹诈是触犯刑律的。”冯叮当说:“那好啊,你可以告我讹诈你。”马永学说:“你别逼人太甚,鱼死网破对谁都不好。况且,你怎么就知道监狱的领导相信你的话。”冯叮当说:“马永学我警告你,你不要抱侥幸心理,我手里有什么你不知道,但你应该能想到,我家里有很多东西,看得见的看不见的,现在科技发达,做DNA也不难。”马永学觉得嗓子发堵。冯叮当看不到马永学的表情,她继续说:“我给你三天时间,你好好想一想,我们合作对你是有利的,也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老贾过来取手机,问:“女朋友吗?声音挺甜的。”马永学含混地嗯了一声。老贾认真地看了看马永学,说:“你的脸色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