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人天生命好呀!钱丽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

我怎么命好了?赵吉穿上外衣,朝着窗外大好的阳光看了一眼,顺嘴问道。

稀里糊涂你就得了一个老婆,然后又稀里糊涂被提了干,这回又稀里糊涂当上了工会主席,副总级呢!钱丽说,我爸干了一辈子才是个分厂级的干部,你不是命好是什么?

赵吉嘎巴嘎巴嘴,也觉得钱丽说得不无道理,就得意地说,我这人心好,然后才是命好,老天爷也偏向心地善良的人!

你的心怎么好了,我怎么没看出来?钱丽说。

就拿我的那个梦想来说吧,心不好的人怎么会有那样的想法呢?赵吉说。

快别提你那个所谓的梦想了,我都听腻了。钱丽说罢就躲进了厨房里。

赵吉只好把已经涌到嗓眼的话又咽了回去,然后走出家门上班。街上阳光明媚,车流如织,赵吉是骑自行车上班的,公司里的中层干部已经没几个没有私家车的了,赵吉就是这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之中的一个。公司级领导坐的是公司配给的公车,中层干部大都坐的是私家车。比如分厂厂长,收入是很高的,是绝对有能力买私家车的,赵吉也不是买不起,但他总觉得开私家车上班影响不好,全厂几千名工人有几个能买起私家车的,收入差距的拉大已使干群关系十分紧张,他不想图排场和舒服而招来骂声,况且骑自行车上班还可以锻炼身体呢。

半个小时之后,赵吉已经坐到老尤生前的办公室里了。昨天,他已经叫人把这里彻底打扫了一遍,并且把老尤用过的东西都搬了出去。他倒不是忌讳什么,他只是想新官上任有个新的气象。老尤是个很圆滑的工会主席,没给公司添过什么麻烦,可也没给工人解决过什么实际困难。赵吉不想当老尤那样的工会主席,那他想当什么样的工会主席呢?赵吉皱起眉头,他的确需要好好思量一番。

赵吉点燃了一支烟,在烟雾里思考问题是赵吉的一个习惯,不一会儿,烟雾就营造得具有相当规模了。赵吉思来想去,要想的东西始终没有形成一个形状,相反,那个早晨他跟钱丽提起过的所谓梦想却总是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不合时宜地在其中占据着一定的位置。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梦想呢?我现在不想说,总之它是一个超出常规的想法,我告诉过你,赵吉是个经常会有奇思异想的人。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阵嘈杂的声音从走廊里传进来,起初赵吉有意不去听它,但这种声音显然更加顽固,他的注意力最终还是被吸引过去。赵吉无奈地摇摇头,站起来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走廊里三五成群,竟有好几堆人在热烈地议论着什么。赵吉走过去,凑到离他最近的一堆人边上听,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机分厂厂长老张的“本田”轿车被人给砸了,就是昨天晚上的事,老张认定这事一定是他们分厂里的工人干的,他已经报了警,并且在厂里扬言,如果谁能提供有用的线索,他将拿出一万元钱来奖励。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老张说只要和这事有牵连的工人,不管他是谁,这饭碗是丢定了。

赵吉的脸色很不好看,他不是在替老张气愤,而是在为老张的言行感到担忧。都曾是分厂级的干部,赵吉熟悉老张其人,工作能力没得说,只是作风霸道得很,在中层干部中素以管理严格著称。在机分厂他说一不二,他手下的工人出事故的要下岗,活干得不好的要下岗,卫生打扫得不合格的要下岗,背后讲过他坏话被他知道的也要下岗。减人增效一直是公司的一项改革措施,但这项工作显然难度极大,做起来一直不太顺手。但在机分厂这项工作却开展得十分顺利,短短一年时间,老张就成功地把人数减到了最低标准。他手下的工人对他是又恨又怕,表面上都是顺民,可背地里呢?这个砸汽车事件足以说明问题的严重性。也就是说,干群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激烈了。

赵吉说大家都回屋吧,这样吵吵嚷嚷的影响不好。等大家都散去了,他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再一次坐一下来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脑袋里的分量明显增加了,他知道他已经找到了工作的切人点。他想他应该找孙总好好谈一谈。

几天以后,赵吉主动找到孙总。就在孙总的办公室里,赵吉谈了自己的工作构想,他建议成立一个隶属于工会的组织,暂且叫干部监督委员会,成员由工人们自己选出的代表担任。这个委员会的职责是对全公司的干部实施必要的监督,对群众不信任的干部有权向总经理提出罢免。这样一来,干群关系将得到改善,干部们也会因此更加自律。孙总听罢一个劲地摇头,说这样一搞公司非乱套不可,搞管理,还得充分信任干部,这样的民主要不得。

见孙总否决得十分干脆,赵吉就有些不知说什么好了。他一屁股坐下去,开始掏烟。

沉默了一会儿,孙总率先开口,他说那些下岗回家的职工经常回厂来闹事,这个问题你有办法解决吗?

如果都让他们工作,他们就不会闹事了。赵吉顺嘴说道。

你有岗位安排他们工作吗?孙总用一种怪异的眼神凝视着他。

我、我怎么会有呢?赵吉苦笑了一声,就在这时那个梦想又涌了上来,他真想一吐为快,但显然他不会那样做的,梦想毕竟是梦想,是不能随便和别人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