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吉是我虚构的一个人物,如果赵吉的故事里有一些你意想不到的内容请千万不要介意,赵吉嘛,他天生就是一个异想天开的人。
从外表上看,赵吉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中年男人,他中等身材,人虽然不是很胖,但下腹部却微微地翘了起来。他的五官分明,笑的时候嘴角稍稍有些歪,眼睛不小,却是单眼皮,不讲话的时候总爱眯起眼睛,神态中便会有一种若有若无的迷茫。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他是很难让人分辨出来的那种人,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在某些方面的卓而不群,从小到大,他其实都是有别于同伴的特殊的人,一个个奇思异想,一次次传奇经历,足可以把他打造成一个人物。在这里,我别无选择地选用了人物一词,赵吉也就顺理成章地从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
小的时候赵吉就是一个富于幻想的孩子,仰望广阔而又寒冷的星空他会想到神仙们的寂寞,看到赶马车和坐马车的人他会想到平等与公平。他常常不无道理地想,都是人,为什么有的要费力地赶车而有的却是悠闲地坐车呢?他曾十分郑重地把这个问题提给了他的父亲,父亲当时用很时尚的语言对他说,革命工作分工不同,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之说。父亲的回答显然不能令他满意,而诸如此类的幻想却像他的身高一样,在有冷有热有苦有甜的日子里茁壮地成长着。
尽管大多数疑问自生自灭,但总有一些疑问顽固地保留下来,并在日常生活中演变成另一种形式来陪伴赵吉。这另一种形式大多数是富有喜剧色彩的,令人忍俊不禁之后是更强烈的心酸和压抑。都知道艺术是有风格和流派的,其实做人也是有风格和流派的,赵吉的风格是超现实主义,说是黑色幽默也许更贴切一些。上小学的时候,班级里有一个叫光棍的男孩子在同学之中搞独裁,这光棍牛高马大,在同龄孩子中力气超群,和他打架,常常是三两下便会被他打得满地找牙。同学们都怕他,就都听他的指挥,紧密地团结在他的周围。下课以后他要大家都去打仗玩大家就得都去打仗玩,他要同学们每人交一个玻璃球给他,同学们就得从家拿来一个玻璃球给他,不交的难免要挨他的一顿暴打。赵吉不服,他就暗中联络了一批男孩子,策划了一起颠覆活动。预定时间到了,当光棍向赵吉要玻璃球的时候,赵吉把一颗玻璃球在光棍眼前晃了晃,轻蔑而又自信地说,玻璃球我带了,但不能给你。光棍问为什么,赵吉说从这个时刻开始,你在班级里称王称霸的日子结束了。光棍瞪起眼睛说,难道你想找打?赵吉笑道,我一个人打不过你,难道我们一群人还打不过你吗?赵吉说罢把这颗玻璃球往地上一扔,朝着身后的一堆人一挥手说,大家一起上,给我狠狠揍他一顿。那伙孩子果然一拥而上,但揍的不是光棍而是赵吉。他们在这一瞬间都被光棍的目光给震慑住了,一种惯性的力量令他们轻而易举地违背了诺言,为了避免失败挨打,最可靠的办法就是将赵吉痛打一顿。
在赵吉近乎传奇的经历中并不都是吃亏的事,好像占便宜的事比吃亏的事还要多一些。讲一段赵吉青年时代的故事吧,青年赵吉是一家发电厂的工人,家庭背景一般,貌不出众,才不压人,想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对象绝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在我要讲的这个故事之前,赵吉曾主动追过六个姑娘,可每次均以他的惨败而告终。受了伤害的赵吉在无法安眠的夜里常常失声叹息,那种声音足以像强大的自然灾害一样,令一个青年的生活暗无天日。
好在还有幻想,赵吉是个能够充分利用幻想的人,恰到好处的幻想是可以令他阴郁不欢的心情豁然开朗起来的。在那个值得纪念的夜晚,漫无目标地走在厂区林荫小道上的赵吉就是被一种幻想牵引着,把本很苦恼的路走得渐有情趣起来。赵吉是抱着消愁的态度出来散步的。夕阳西沉,空气中充满了一种黄昏才有的那种休闲的味道,天渐渐黑下来,初升的月亮投下来的光芒像烟雾在毛茸茸的树叶间缓缓游动。赵吉想如果我有,一个女朋友该有多好呀,她也许正站在这条路的尽头等候他的到来,她的长发被温柔的月色镀上了一层金边,她的目光迷离,在她的目光中走近她就像是接受她的抚摸。
赵吉走过那座正在建设之中的水泥厂的厂房时,他好像听到了里面传出了什么值得注意的声响,于是他来了个左转弯,信步走进了工地。
这座厂房其实已经快完工了,各个大小房间都已经具备了雏形,这个时间建筑工人们都下班了,里面空空****不会有人的影子。奇迹就是在这个时候诞生的,当赵吉走进一个类似班组一样的小房间时,一个轻如烟气一样的声音冲着他飘了过来。
你来了。那个声音说。
那是一个很好听的女声,由于光线太暗,他只看得见有一个人站在里面,她的脸部隐藏在神秘的黑色里,而这黑色则支持了他的某种幻想。于是,他大着胆子朝里面走去。
事实上赵吉也来不及多想,他和里面的人就有了身体接触,或者说是里面的人投人了他的怀抱。一股年轻女性的香味吞噬了他,使他有些眩晕。
你怎么才来?她娇填道。
赵吉原本是想推开她的,但这种念头像棉花一样柔软无力,无法正常地支配他的行动。也可以说是潜意识里有一个更强大的念头在与正常的思维做着对抗。女性的香味越来越浓,一种软如淤泥似的东西挨上了他的嘴唇,赵吉情不自禁地像女J胜那样闭上了眼睛。这是一次意味深长的接吻,要不是窗户那边突然斜射进来一束来历不明的光线,他们也许会把这吻持续得更长。
这束光线很短暂,但还是使这两个人彼此看清了对方。两个人像触电似的倏地分开身体,女方甚至失声尖叫起来。
女方说怎么会是你。
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赵吉声音颤抖,他的确也回答不出是怎么一回事。
女方并没有多问什么,她一捂脸就跑开了。赵吉也迅速离开这里。两个人显然彼此认识,女的是一个姑娘,是厂里化学分厂的一名化验员,叫钱丽,人生得虽然算不上花容月貌,但五官清秀,体形苗条,曾是许多男青年追求的目标呢。这显然是一次偶发事件,或者说是带有喜剧色彩的一个误会,当时钱丽正在和厂里的一个小伙子谈恋爱,两个人定于晚上在这个建筑工地约会,由于房间里太黑,钱丽就误把赵吉当成了那个小伙子。客观地讲,当钱丽扑到赵吉的怀里时,赵吉也知道这肯定是一场误会,但他终究没有斗过潜意识里的欲望,竟然明知故犯地将这个误会进行下去。
你真可恶!后来钱丽曾这样骂过赵吉。
我接着讲这个故事,那天晚上,钱丽逃出工地的时候她的恋人正好赶到了,在那条林荫小道上,钱丽一下子扑到小伙子的怀里,傲的一声哭起来,哭够了才把这件事情讲出来。这件事为两个人关系的发展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小伙子对此事耿耿于怀,时常拿这件事敲打钱丽,终于有一天,两个人都炸了,愤然分手。钱丽以讨伐的姿态去找赵吉,她当着赵吉班组里所有人的面把赵吉骂了一顿,骂够了,要转身离去的时候,赵吉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了一句话,居然令情绪恶劣的钱丽眼睛一亮。
赵吉说,没有他,还有我呢!
这是一句对钱丽和赵吉的人生都至关重要的话,正是从这开始,钱丽和赵吉开始了一种崭新的关系。不久,他们就结婚了。
厂里人议论这件事的时候,都说赵吉捡了个大便宜。
我必须提到的是钱丽的父亲也在这家厂工作,而且还是重要分厂机分厂的厂长。赵吉和钱丽结婚的第三个年头上,一件令赵吉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当时新上任的总厂厂长要把厂里的中层干部调整一番,老钱快六十岁的人了,厂长便想劝其提前退休,想在这个位置上安排自己的新生力量。老钱最初不同意,拖延了一段时间后觉得胳膊终究扭不过大腿,退是大事所趋,但退得退出点样子来,要显示出自己的分量。于是老钱主动找到厂长,说我退可以,但退之前有一个请求,我要向厂长举荐一个人。举贤不避亲,我就实话实说,这个人是我的姑爷儿,大学毕业后人厂十来年了,能力不错,一直没得过重用。我退休后能不能考虑一下他的提拔问题。厂长此时一则想快点让其挪窝,二则觉得老钱的姑爷儿条件不错,就爽快地答应了。老钱将自己姑爷儿的名字写在一张纸条上交给了厂长,厂长顺手塞进了上衣口袋。
故事继续发展,第二天厂长把厂组织部长叫到自己的办公室。厂长一边看着组织部长一边摸自己的口袋,可摸来摸去除了摸出一包香烟外什么也没摸出来,那张至关重要的纸条显然被弄丢了。厂长用双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然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你知道老钱的姑爷儿是谁吗?厂长问道。
是……组织部长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很快说出了赵吉的名字。
组织部长是个乒乓球爱好者,在文体活动室里经常和赵吉在一起练球。听人说过,他就是老钱的姑爷儿。
听说,这个赵吉的能力不错。厂长接着说。
组织部长点了点头,他努力地猜测着厂长的用意,他是个谨小慎微的人,他知道自己只能点头而不能乱讲什么。
就提这个赵吉当他们分厂的副厂长吧。厂长说。
赵吉就这样被提了干。可老钱听到这个消息后并未像人们想象的那样露出欣慰的笑容,而是露出一副苦相长叹了一口气。
原因是这样的,赵吉是老钱的姑爷儿一点不错,但此姑爷儿不是彼姑爷儿,老钱推荐的是他的大姑爷儿,而赵吉则是他的小姑爷儿。命运和他们爷仁开了一个玩笑。老钱虽不情愿有这样的结果,但赵吉毕竟也是他的姑爷儿,他也不好再去找厂长更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