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难道就是天机棒?”

“这股寒气是怎么一回事?”

众人原本还打算上前,不想那狂乱霸道的棒影挥舞之间,顿有阵阵狂风扑面而来,内藏泼天寒意,甫被卷中,一个个顿觉手脚麻木,就连自身内力似也迟缓下来。

霍天鹰离得最近,只觉身陷寒潭,眼前少年仿若化成一座冰山,本是轻灵飘逸的身法瞬间受到压制。

“明玉功?”

霍天鹰双眼陡张,身形一稳,已在屈指,握拳,迎着那似要搅翻天地的骇人棒影一拳砸出。

他这一拳,势大力沉,意如山倒,曲直变化间,不偏不倚,正中棒首,令原本狂乱的棒影瞬间顿在半空。

“看棒!”

上官十三咧嘴大笑,摇身一拧,手中铁棒已是被其回身横抡而出,同时双手握棒,只如疯魔般乱舞狂挥,棒身上更是匪夷所思的溢出缕缕寒气,凝上一层冷霜。

霍天鹰置身重重棒影之中,顿觉四面八方传来一股撕扯之力,大有将他绞杀当场的架势,眼中当即凶光大放,口中发出一声鹰唳般的厉啸,双臂一展,化为左右手快攻。

二人只这一交手,顿如天雷动地火,棒影拳影碰撞连连,两者之间只似炸起阵阵闷雷,惊爆不绝。

上官十三越战越勇,气势上丝毫不弱,一根铁棒舞的是惊天动地,轮转不休。

饶是霍天鹰此刻也暗暗吃了一惊,盖因这铁棒每挥动一次,力道便要强上一筹,舞到最后棒影已是不见,只若一团黑风围着上官十三不住飘转,又像擒着一条狂龙,拼斗不过十数招,方圆三丈以内的地面哪有半寸完好,不是被砸的龟裂下沉,就是木石俱碎,化为齑粉。

偏偏这棒势之下居然还有一股漩涡般的奇力,不住内敛急收,欲要将他撕扯到铁棒之下。如此一来,他既要分心抵抗这股吸力,还要招架那股寒气,一身功力十去三四,实难尽数发挥。

这小子竟将明玉功的催劲之法与天机棒的棒法合二为一,另辟蹊径。

感受着铁棒之上越来越可怕的力道,霍天鹰心知不能再拖下去了,不然对方越战越强,气势节节攀升,搞不好他要吃大亏。

“小子,狂妄!”

乍闻一声冷哼,霍天鹰蓦然嘬嘴深吸,口中跟着发出一声厉啸,声震九霄,尖利刺耳。

啸声入耳,上官十三顿觉眉心生出一阵刺痛,脑后仿若挨了一记闷棍,心神竟生出片刻恍惚,那连绵不绝,仿若惊涛骇浪一样的攻势刹那为之一缓。

等他心神重定,脸色却是大变,只见面前的霍天鹰双臂一展,如要振翅高飞,双手俱是捏拳,起落之间,仿若化作那佛堂内的八臂神像,幻化出无穷拳影,攻势还都各不相同,且招招精妙绝伦,千变万化,着实非同小可。

凤双飞。

绝世杀招在前,而上官十三的身后亦有杀机袭来。

那只凶禽听闻厉啸,振翅而起,一只坚硬如生铁般的利爪已凌空探来。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凤双飞。

上官十三沙哑一笑,岂会退缩,舞棒狂挥,如疯如魔,竟打算以攻代守,强接此招。

“小心!”

电光石火间,只闻一声女子的惊呼,棒影、拳影,还有刀影、爪影,瞬间撞于一处。

尘嚣掠动,飞沙走石,待到一群人定睛瞧去,就见上官十三提棒在手,眼中凶意如火,脸上的面具已变得残缺,一道利爪勾过的爪痕自其额角斜飞而过,差点毁其右眼,留下三道血口。

而他的胸膛上,还有一记拳印。

反观霍天鹰则是抬手一接,将那掀起的斗笠接入手中,重新戴好,肩上金雕蹲坐,目泛冷光。

到底是成名多年的霸道货色,上官十三终究还是棋差一着,于对敌经验吃了大亏。

霍天鹰神情平静,淡淡道:“你既然是他的儿子,为何不修掌法?反是练拳?”

上官十三冷笑道:“掌法?呵呵,就是练的出神入化,登峰造极又如何?我终其一生都无法超越我父亲。若不能独占鳌头,在我眼中第二第三比那路边的野草都要不堪,我练拳,自是决意要问鼎第一。”

此话一出,霍天鹰双眼骤凝,倘若对方所言不假,那他们注定了会是宿敌。

上官十三轻拭着额角的血迹,瞳孔一颤,非但不觉痛楚,反是笑了起来,“这就是江湖么?当真不错。”

霍天鹰沉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上官十三只手握棍,凌空摇指众人,最后复又指向霍天鹰,“上官十三。”

适才还盛气凌人的武当众人,这会儿无不目光躲闪,惊惧万分。

普天之下,复姓上官的不少,但真正名震江湖,还会明玉功的,那便只有一家。

便在此时,一旁的黑裙女子突然抬手一掷,指间竟飞出几枚核桃大小的黑丸,落地轰隆炸响,化作数团浓烟。

四起惊呼声中,直到浓烟散去,众人凝目定睛,眼前哪还有上官十三同那黑裙女子的踪影。

霍天鹰面无表情,拂袖一挥,也不追击,只是一面安抚着肩头的金雕,一面低头看向自己的胸膛。

但见衣襟之内,居然也有一个浅浅的拳印。

“前辈,还追么?”柳若松问道。

霍天鹰没有说话,看也不看对方,只是睨了眼独孤一鹤,方才出言道:“我是从武当山赶来的,在你们离开之后,武当派曾遭逢强敌入侵,死伤惨重。”

“啊。”几个武当弟子大惊失色,“怎会如此?”

霍天鹰眼神阴鸷,望着江上的浮尸,道:“昨日前去武当观礼的几派掌门连同各路高手,在离开武当山后要么身死,要么下落不明,看来江湖上又要起风波了……你们还是速速回还武当为妙。”

“晚辈告辞!”

柳若松闻言也顾不得追敌了,忙携剩下的几名武当弟子顺江远去,赶回武当山。

独孤一鹤始终一言不发,但他的眼底却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跟着转为惊骇,最后化为震怖,仿佛适才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令他死死瞧着上官十三离去的方向,久久难以回神。

那面具下的一张脸,他好像在哪儿见过。

而且绝非是在中原。

直到霍天鹰的声音响起,“来时路上,有人发现了你师父胡道人的尸体,乃是遭人一剑穿心而死。”

独孤一鹤面颊抽搐,眼中顿有泪珠滚落,哑声道:“多谢前辈告知,我定会为家师报仇雪恨。”

说罢,转身停也不停的掠向远方。

淡淡瞟了眼对方远去的背影,霍天鹰忽然皮笑肉不笑地道:“报仇雪恨?呵呵。”

那胡道人为峨眉掌门,一手峨眉剑法精妙绝伦,便是他与之对上也要费一番拳脚,可如今却死的不明不白,要么是遇到了那几位绝顶剑客,要么就是遭人偷袭,如此才能将之一剑穿心。

“为何不追?”

不知过去多久,天光已是大亮,一个声音自霍天鹰身后响起。

来人身罩黑袍,言语暗含质问,“莫非你忘了和主上的约定?”

霍天鹰脸颊抽搐的更厉害了,“那只是你的主人,我同你们也只是合作,再敢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信不信我能捏死你。”

来人瞳孔一震,沉声道:“主上不日便能入主京城,还让我带话给你,若想掌控这座江湖,除了与天下盟为敌,别无选择。况且你不是一直想要打败李暮蝉么?难道嫁衣神功还不足以给你挑战他的底气?”

嫁衣神功!!!

霍天鹰眼中蓦然闪过一道金光,“我只想堂堂正正的打败他!”

“呵呵,”黑袍人怪笑连连,“那你……嘎……”

此人话未说完,脖颈上已多出一只大手,被扣住咽喉,拎在半空。

霍天鹰冷漠道:“回去告诉他,答应他的事情我绝不会忘,何况他不是早已物色了其他人么,急什么……滚!”

挥手间,那黑袍人已尖叫着翻飞而退,惊恐无比的遁向远方。

霍天鹰孤立江畔,看着江中起落的浪花,复杂莫名地叹道:“此间棋局,孰为亡者啊!”

话落,那金雕倏然振翅高飞,冲天而起,霍天鹰亦是紧随其后,只手上接雕爪,乘风扶摇,跨江向南而去。

※※※

群山之间,两道身影正自急掠狂奔。

上官十三突然止步,倚着一颗山石喘息起来,“呼,你自己走吧,我得缓口气。”

黑裙女子没好气地道:“之前让你走偏不走,这下好了,吃亏了吧。”

上官十三一把摘下脸上的面具,他性情桀骜,遇事从来睚眦必报,听到讥讽,本想回呛,但不想那少女忽又递来一瓶伤药,轻声道:“可有内伤?”

瞧着对方苍白的脸色,还有被那只金雕抓出来的血口,上官十三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就是说不出来。

适才此人似乎以身相护,替他挡了一爪。

上官十三摇摇头,又将衣襟敞开,才见内里居然还有一件宝甲,“那霍天鹰果然厉害,若是单打独斗,公平一战,我或能仗翻天棒与之斗上百招,但百招一过,这人就得赢了。”

黑裙女子也坐在石上,稍加调息了一番,见其满脸不甘,不由失笑道:“你初入江湖就能与这等武林巨擘酣战多时,还有什么不甘心的。”

上官十三擦拭着额头的伤口,只将手中铁棒紧紧攥着,“我不是不甘心胜负,成王败寇,我赢要堂堂正正的赢,输也会输得磊落。我只是不甘心其中的一些变化,本该更为精妙,但却犯了错,以致铸成败局。”

黑裙女子道:“这便是对敌经验的不足,你堪堪步入江湖,自会遇到数不清的对手,只待他日千锤百炼,便可威震江湖。”

上官十三缓和了气息,忽问,“你叫什么?”

女子淡淡道:“青青!”

上官十三暗暗念了两遍,又问,“那江中的死尸到底是何人所杀?”

他本是没话找话,随口一问,不想听到的答案却叫人吃了一惊。

少女青青看着他,然后说出三个字来,“天下盟。”

上官十三双眉一拧,眉宇间的煞气酷烈如寒霜,“这不可能。”

只是见对方一本正经,不似有假,上官十三强压怒意,冷笑道:“我大姐虽说有些古灵精怪,但不喜权势之争,内藏柔弱,岂会屠戮江湖势力,定是有人栽赃嫁祸。”

青青叹道:“不错……我甚至还知道是谁主使的这一切。”

上官十三神色一改,忽然变得忧心忡忡起来,“如此说来,江湖上的杀戮绝非先前那一处,有人想要让天下盟倒下去。”

这杀戮一起,不管是真是假,整个江湖势必风声鹤唳,所有人定会对天下盟忌惮非常,届时人心大乱,难逃一场祸劫。

“是谁?”他问。

青青瞳孔狂颤,颤声道:“是一个很神秘,也很可怕的人。这人来自海外,且早已布局多时,我之前便是听命于他,若非……若非教中长老拼死相护,我只怕也不过是那江中的一具浮尸。”

上官十三皱眉道:“那人莫非是什么魔教尊主?”

青青闻言摇头,“不是。此人是一位无双强人的弟子,乃嫁衣神功的传人,早已跻身神魔之境,还通晓天下武学,当为人间最匪夷所思的存在之一。”

“嘿嘿,”上官十三嗤笑连连,“狗屁的神魔之境,我就不信他能长出三头六臂来,但凡是血肉之躯,那就肯定得死。”

但他心思灵透,忽然反应过来,“嫁衣神功的传人?莫非是朱氏一脉的后人?那就错不了了。”

不想青青又摇头,“那人不姓朱,甚至我们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话到这里,青青丹田内的气息已归于平和,起身柔声道:“我得走了,我还要找法子去救我娘呢,你自己多加小心。”

上官十三提棒在手,“我也去,我倒要看看那人是何方神圣。”

言语匆匆,萍水相逢的两人当即联袂远去,投入群山之间。

也就在他们走后没多久,那山石旁又见人来。

来人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眼中带着些许疑惑,瞧着二人离去的方向,自语道:“嫁衣神功的传人?朱大的弟子?有趣。”

话起话落,只见这人周身之外忽有无穷水汽凭空汇聚,然翻滚变化间,不过几息,乍见漫天水汽爆散八方,随风而逝。

定睛再看,来人穿着已是大变,形貌易改,一袭黑袍寂然不动,阳光透下,照出了一副犹如冰雕玉像般的面庞,肩上黑发飞扬,远望简直不似血肉之躯。

李暮蝉。

李暮蝉拂袖坐于石上,远望群山,心中稍加思索,已将当年那座海岛上的所有人尽数回想了一遍。直至想起一个小孩,一个稚童,一个姓吴的孩子,他平静的眼眸中似才渐渐恢复了光亮。

“吴明!”他轻声念道。

“想不到等了这么多年,居然等来这么一个人,”李暮蝉一览众山小,仿佛早有准备,“也罢,天下盟是时候该消失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