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禧宫的园院内, 楸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就算枝桠再是修剪得错落有致,也是没多少可赏的。

容妃环顾完了这院内, 说是有些不一样,但也就除开少了个阿栀, 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再看宁妍旎, 听了她的话, 只是将放在腿上的杏子往上挪了挪, 但是脸上的神色依旧轻淡,看样子也懒得再和她说些什么话。

没看出个什么来,容妃眸光就落在了枝桠上, 看完这条枝杈的首尾, 又看向了另外一条光秃秃枝杈,就赖着巴巴等着宁妍旎同她说话。

桌上的茶水已经让宫人们换了两回, 见宁妍旎叫阿棠去取了本游记还是岁时记什么记的书来,容妃的脸色终于有点微微扭曲了。

这架势, 难不成自己还得在这盯着她看完这一整册书卷。

只是偏偏,宁妍旎这姿容在这里,若说是盯着她看完这整册书卷,那些男人怕都趋之若鹜。

这脸越看越心烦, 日后还不知得看多久。容妃的目光从枝桠上转回到宁妍旎脸上,刚想耐着性子再盯着她。

一壶新的茶水却又被端了上来, 还有一盘内廷司新晋的榛子。

“容妃娘娘正好也在。阿栀刚去内廷司拿了些榛子, 一来一回耽搁了些时间。太医说冬日吃榛子最是能调中开胃,公主久等了。”阿栀将手上端着的榛子放到了桌上。

宁妍旎抬头, 看着阿栀抿唇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心下不由地卸下了提着的心气。

倒是容妃, 她那好不容易耐下的性子又起来了。她忍不住地轻翻了个白眼,得了,今日她在这呆得也很久了,也能走了。

只不过,她最后还有句话要同宁妍旎说。

容妃手扶着桌,妖娆得前倾着身子靠近宁妍旎,她说得有声有情,“公主,来日方才,可切莫押错了宝,做出些让自己有悔的事。”

宁妍旎捻起榛子的动作未有停留,她极缓极轻地点了头,“人应当皆盼如此。”

容妃嘟囔地抚着鬓发,直起身走了。

其实承禧宫的园院里确实是有些孤清了,只有楸树。

树旁的空地还能植些兰桂,回廊外面可以再种些拂柳,再种几株冬青,这样一年四季,承禧宫就都有花木可相陪。

只是当时的宁妍旎住进来,便没有心情这般想。

现在心里因着有点出宫的希冀,对着冬季的冷日,宁妍旎都觉得暖洋洋,连带着现在看着园院也多了几分之前没有的适意。

容妃走了之后,宁妍旎寻思着每日等着更是煎熬,不若找些小事来打趣。她便找了一日,和阿棠阿栀一起在院中亲手栽了些珠兰的小苗。

希望它们能存活过这个寒冬,也希望着明年能有个新主人照顾好它们,而不再是她。

希冀是植下了,宁妍旎这会正站在承禧宫的院中,望着那一片刚栽上小苗的土凝定着。

她今日身上是梅染色的绫罗衣裙,罗衣衣襟处绣了几株玉面梅。衣领微窄,露出了一小片细长腻白的脖颈。

日光之下,她的容色莹白透净,未有言语动作,只是眉眼间有些许难掩的忧色。

阿栀走上前,为她披上了件蜜合色的锦绒针锦斗篷。

宁妍旎忍不住开口低声问她,“阿栀,这两日可还有别的什么消息没有。”

阿栀低声应了句没有。

现在每日阿栀都会去别的宫苑廷院里混个脸熟,挑着时间拿些东西去和宫人们唠嗑下,但总归很多事情从这些人嘴里也是打探不到什么的。

宁妍旎也知道,她细白的指根拢了拢身上的斗篷。

如今她们眼看着就能出宫了,只是贸贸然离了宫,届时宫内无事发生,她们便落下了个私逃出宫的罪名。能不能出宫,有没有出宫的好时机,眼下只能旁敲侧击地问下太子了。

宁妍旎已经在这院中伫立了好一会。

太子今日差了人过来捎话,说晚些时候他过来一趟。

现在的太子是愈发得忙了,最近这大半个月来,他也只来过一两次。如今他说要来,看着也是匆匆,下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他。

宁妍旎想着,年前再见太子的机会想是也不会有太多次了,这次的见面,可要慎之又慎。

她正想得入神,宫人也不敢上前来扰。

只是肩上突如其来地又有些微重量传来,让她的身子一下子裹进了一片温暖之中。

竟又是一袭斗篷披在了她身上,宁妍旎不由失笑了下,“阿栀,我穿得已经够多了,你这可是快把我裹成只黑熊了。”

可不是,她本就披了一件斗篷了,现在又多覆上了一件。

这斗篷的毛领还趴伏得很,细软的毛领挠得宁妍旎的侧颊痒痒的。

她不由又轻笑了下,从斗篷内伸出手,低头想按下那斗篷的毛领。只是手还未落下,却发现那是一件暗黄色的大氅。

大氅很是宽大,搭在她身上,底下还余出长长的一截拖曳在地上。

她迟滞的手也被一只温热的手握住。

大氅的主人正眼中带笑地看着她,“哪儿会有这么纤弱的黑熊。”

太子刚进了承禧宫,没让宫人通报。阿栀在身后看着太子扬了手让她噤声,就也只得闭了嘴。

他看着宁妍旎站在院中,她的脸上较往日像是透白了不少,他当即解下了身上的大氅就想把她整个人裹住,不让她再受半点风吹。

“怎么不在殿内等本宫?是本宫来得晚了。”太子握着宁妍旎的手。

她那藏在斗篷下的手竟然是一片冰凉,太子制住了她要除下大氅的手,便牵着她步入了殿内。

宁妍旎一听,就知道太子是误会了,以为她是在院中等他。但其实,她也只是在殿内呆得闷了。

但她没有开口解释,她只是眸光落在手上,想抽回太子牵着她的手,“太子哥哥,可别让其他人瞧见了。”

太子此时早已放慢了脚步,与她并肩挨着走着。

他牵着她的手没放,二人的手掩在了太子的大氅之下,然后堂而皇之地在准备茶水的宫人面前走过。

入了殿,将殿内的炭火拨得火红些,太子才没再制住宁妍旎那想除下大氅的手。

“太子哥哥,今日怎么得空过来看望阿旎了?”随着伺候的宫人被屏退候在门外了,宁妍旎抬手帮太子斟了杯热茶,“太子哥哥过来吹了一路的寒风,先喝口紫姜茶暖暖。”

太子还在心疼着她在外站了这般久得等他,现在再听她这样说,更是直接归咎于自己不好,“近日朝上很多事总要本宫亲自拿主意,本宫一时忙昏了,想着要来见你,却总抽不开身。”

要是以往,太子说这番措辞,可能还只是心存哄骗之意。

但是现在,太子这番话却是真得不能再真。

这些天来,宁子韫的举措和安排实在是太过明显,直把他迫得有些焦头烂额。他也有些拿捏不到宁子韫的意思,只能是事事都提前做些布防。

只是这些事,和宁妍旎说了也不合适,她也不懂。

太子看着眼前还关切回望他的宁妍旎,伸出手就把她半环在怀中。

他握着她的手,温声道着,“本宫看你最近更是憔悴了不少。其它的都安排好了,等这阵子过去了,事情落定了,一切就都好了,本宫以后定当也不让你再受这般委屈遮掩。”

太子说得挚诚,宁妍旎心下有些微的触动。

但是,她更在意的是他言语中的什么事情落定。

思及此,宁妍旎眸里带上了薄薄的愁色,她低声回着他,“阿旎很担心太子哥哥,但是阿旎什么也不知道,每日就只能这样担心着。”

她说的话,太子天然便会信上几分。此刻她又是这般的眸色,让太子当即就相信了她的话。连日来到现在,太子难得地有些舒怀。

“不用担心本宫。”不舍她这副模样,太子拍了拍她的手,“近日来朝局虽然动**,但是本宫还能料理。哪怕就算有人有一天想僭越犯上,本宫也不会让他得手的。”

太子说着,环着宁妍旎的手也更紧了些。她身上搭着的那件蜜合色的斗篷,在这殿内其实是有些太热乎了的。

他伸手帮她轻解了这件斗篷。

宁妍旎此刻还想着他说的僭越犯上,见状,她不由回握住了太子的手,但是斗篷已经落了地。

顾不上去捡,宁妍旎的嗓音随着太子的话有些微扬,“怎么还有人想僭越犯上,太子哥哥可莫要随口说来惊吓人了。”

太子闻言低笑,转手捏了捏她的脸。这些天宫城里各处的守卫,也换了好几拨,只是她们处在后宫之中,竟是毫无察觉。

“没骗你。但如果真得宫城内有什么事发生,本宫一定会护卫好这座宫城,护卫好你的。”

美色惑人,太子此刻心里也不由地喟叹一句。每次宁妍旎一说,他便忍不住什么都想应她一应。

还好,她是自己的人了。太子带着些满足,唇在她蹙着的眉心落下。

见到此时宁妍旎小脸还带着不信,太子便接着说下去,“其它大臣多是向着本宫的。而禁军,有太子妃在,成国公定然是支持本宫的。只是现在,难免就要委屈阿旎了。”

就算宁子韫也想娶成国公的女儿,也是于事无补。政治上的问题,往往是盘根错节复杂难辨。

昨日与成国公定完事,太子此时心已然是很定得下来了。只是,他担心宁妍旎的安全,太子复而温声对宁妍旎道着,“我回去,让一小支东宫的卫队过来,听从你的派遣。”

宁妍旎还在想着最后余下的一个问题,便听到太子的这句话。

宁妍旎愣了愣,思绪也跟着停顿了下来。

东宫的卫队是太子培植多年,向来只听太子的话,连太子妃都未得插手一星半点。

结果现在太子这般拨了一小支予她,宁妍旎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她低声问他,“真得听从阿旎的派遣?太子哥哥你也不插手?”

“你不让本宫插手,本宫便不插手。”

她刚在外吹了一会风,现在鼻尖里带了点喃音。太子只觉她在撒娇,轻摇着头就笑着应了。

太子的手越环越往里,似是拥着,却不像前几次那般只是单纯地拥着。

“那。”宁妍旎忍着不去拨开他的手,她想知道余下的这个问题,“那阿旎怎么知,太子哥哥说得,阿旎需要趋避的僭越犯上是何日。”

殿内的炭火烧到现在,确实躁热了些,他刚才除下的那件大氅还远是不够。

像前几次那样的半拥着,也有些满足不了他此刻满怀的情意。太子抬眸扫了下殿内,便看见了湖光花鸟屏风后那水色的帐幔。

太子喑哑着声,低头靠近了宁妍旎的耳垂,回答完她这个问题,“应也是不久了。到时本宫让人提前知会你,护卫你,你看这样可好?”

太子都这般说了,一时之间,宁妍旎倒也想不出不妥之处。

若是他真与宁子韫交了恶,那她是不是,宁妍旎还在想着,但身上自然反_应的瑟缩让她回了神。

太子的手已然是不安分地在她的绫罗衣下,似是眷恋,似是重温,他的手一寸寸地抚过她的体_肤。

这种微砺感在细润之上把磨而过的感觉,让她不由去按住了他的手。

她看着太子,他的呼吸已经有些乱了,温厚的声音也开始喑哑着。他的手被她按着,也回望着她,哑着声问她,“阿旎,可以吗?”

他问她可不可以,但他现在的模样,她如何能说不可以,他难道能允了她说不可以。

宁妍旎颤着,对他摇了摇头,但毫不意外地听见,他重复地问了一遍同样的问题。

男子情_动的时候,就算她想躲,也被他一把握住她的腕躲避不开。

这是最后一次了。

太子和宁子韫一定是在准备最后的交战了,谁胜谁败,还未到一定可知的地步。太子对自己,有所图,但也给了自己些微的希望。

他们,只是相互索取。

不就是一副皮囊,宁妍旎侧过了脸。她心里试图说服自己,说服正在被太子抱着往榻上走去的自己。

绫罗衣上的玉面梅很快落了地,炭火也盖不住的涩冷。太子哑着声安慰着瑟缩的她,很快就会暖热起来了。

她娇小地躺_卧在他身_下,被挟裹在浓烈的热息之中。

与上次不同,宁妍旎没有沾半滴的酒。

那些在酒里迷糊了的意识,在此刻清楚地感知着。他热的唇,热的手,还有,宁妍旎难受地低低啜泣了一声。

太子的动_作停了下来,他好声抚着。却在看见她莹润得犹如春日湖河里漾着的水光双眸时,又忍不住地将自己施与的力放重了些。

这一沉,便是沉到了底,沉到了深邃欢_愉的峡底。他微动了下,使得宁妍旎纤白的小月退绷得更_紧了些。

宁妍旎禁不住地抓住了榻上的罗衾,整个身_子随着他的行事轻_颤着。

他的唇自下而上,所经之处,确实让她暖热得开始有些微的汗涔涔。

直至他侧首将烧灼的气息洒在她的耳垂旁,宁妍旎已是手足微车欠,只能睁着已被打得半湿的眸子,看着帐顶上的流苏不住地晃着。

“唤出声来,阿旎。”太子哑着声。

他从未这般仔细地端详着她。此时他的身上也绷得不行,若是不抑着,他怕她现在更是难受。

话是听到了,但宁妍旎哪肯出这番羞_人之声。她摇了摇头,任着太子如何低哄诱引,如何轻_慢重磨,她都兀自忍着。

“太子哥哥,不行——”研磨了许久,宁妍旎余留的一抹意识使得她低口今了一声,她想制住太子接下来的动_作。

但有些慢了些,太子抵着她,炽烫的暖意涌了出来,宁妍旎抵着下唇地轻缓着身子。

太子亦是舒着气息,他安抚着宁妍旎,缱绻道着,“阿旎,本宫是真心待你的。阿旎,等本宫。”

榻下的衣缓了许久,方有人将它们拾捡起来。

虽然太子已是极尽地温声好语,也有些忍耐,但宁妍旎还是禁不住一身的不舒服。她卧在榻上,只唤了阿栀阿棠进来。

“阿栀,收拾下东西罢。”宁妍旎轻声说道着。

她现在只觉得浑身酸_软,思及之后,她垂了眸,她这次,应该是真得要离开这里了罢。

“就拾掇些能用得上的,轻简便行。”宁妍旎再想了下,泽哥儿和细细她们,只能待她出宫,再一并接走。

想到昔日温府的语笑喧阗,宁妍旎觉得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