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走,一路相遇。1966年,张爱玲认识了同去参加印第安纳大学中西文学关系研究会的庄信正。庄信正也是一名《红楼梦》的爱好者,一来二去,两个人就经常在一起讨论问题,成了比较要好的朋友。
被柏克莱大学解聘后的张爱玲已经有了一定的积蓄,再加上她的书在台湾很受欢迎,经常可以收到源源不断的稿费和版税,张爱玲决定搬离这座城市,试着去别的城市生活。
在庄信正的建议下,张爱玲改变了自己想搬去纽约的想法,改为到洛杉矶处寻找一处可以安生的房子,继续过着孤独又满足的日子。不再为金钱困扰的张爱玲不愿意出去找工作,而是一心地想留在家里继续研究红楼梦。
张爱玲说过,人生有三恨,一恨鲥鱼刺多,二恨海棠无香,三恨《红楼梦》未完。也正是因为这句话的激励,张爱玲最后还是完成了这部24万字的《红楼梦魇》,历时花了十余年的时间。
我们喜欢站在自己的世界里去羡慕别人的生活,可却忘了别人背后付出的努力,我们不知道他们在享受荣耀的同时,究竟花了多少的汗水和泪水,没有人是随随便便成功的。
张爱玲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到过上海了,她想念那里的姑姑和弟弟,可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每次也只能在梦里回到他们的身边,碰碰他们温暖的脸颊。无意之中,张茂渊看到了柯灵写的《遥寄张爱玲》一文后,赶忙联系上柯灵,想询问张爱玲的下落,可是张爱玲已经不和与上海有关的人、事联系很久了,柯灵自然也不知道,张茂渊每天只能在“不知道爱玲怎么样”的相思中度过。
后来姑姑还是通过宋淇,给张爱玲传来了一封信,信上写着,她自己一个人孤独了这么久,现在要结婚了,嫁给那个她苦苦等候多年的李开弟。收到姑姑的信后,张爱玲也替她开心。这一年张茂渊已经七十八岁了。
除了张茂渊,还有一个人也想念着张爱玲,那就是她的弟弟张子静,张子静也在不断地寻找姐姐的下落,直到1949年才在报刊上看到姐姐的名字,简直欣喜若狂。张子静这些年来过得并不如意,他一直没有结婚,只是在一间小学里当了一名普通的老师,因为薪水微薄,就一直住在张志沂走后留下的四十平方米的小房子里,而且这些年过去了,张子静已经没有再和姑姑联系了,所以他自然不知道姐姐的联系方式。
本来想着岁月静好,即使不能相见,知道彼此安好就已经现世安稳了,谁知道,张子静居然突然看到“已故女作家张爱玲”这样的传闻,虽然姐弟间已经多年不联系了,但是血浓于水的情感始终流淌在两个人的生命里。张子静着急地询问与姐姐熟识的人,还找到了上海市政府华侨事务办公室的工作人员,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帮助,张子静获得了张爱玲在美国的联系方式。洋洋洒洒几大篇的问候,张子静半年后才收到姐姐的回信:
小弟:
你的信收到了,一直惦记着还没回信,不知道你可好。我多病,不严重也麻烦,成天忙着照料自己,占掉的时间太多,剩下的时间不够用,很着急……消息阻塞,有些话就是这样离奇,传说我发了财,又有一说是赤贫。其实我勉强够过,等以后大陆再开放了些,你会知道这都是实话。没能力帮你的忙,是真觉得惭愧,唯有祝安好。
煐
一九八九年一月二十日
看着姐姐的回信,张子静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丝毫没有在意姐姐的冷漠。
很多人觉得张爱玲对待亲情过于淡薄,可是从张子静后来写的《我的姐姐张爱玲》里,我们读出了另一种让人感动的理解和亲情。
“这么多年来,我和姊姊一样,也是一个人孤单地过着……但我心里并不孤独,因为知道姊姊还在地球的另一端,和我同存于世。尤其读到她的文章,我就更觉得亲。姊姊待我,亦如常人,总是疏于音问。我了解她的个性和晚年生活的难处,对她只有想念,没有抱怨。不管世事如何幻变,我和她是同血缘,亲手足,这种根底是永世不能改变的。”(张子静:《我的姐姐张爱玲》)
多么感人至深的姐弟之情,我们既不是故事里的主人翁,也不是故事的撰写者,我们没有能力改变故事的走向,自然也不要过多地论断什么对与错。
后来张爱玲又收到了一封来自上海的信,没想到这封信竟然来自姑父李开弟的手中,信中说道,张茂渊病重,恐不就于世,希望她可以回来看看。张爱玲流着眼泪还是拒绝了姑夫最后的请求,她还在信中强调姑父看完后一定要将信烧掉。看似漠不关心的背后,是另外一种保护,她害怕自己的信落入有想法的人手里,为姑姑们引出灾难。
其实她是有机会回去的,有学者曾经邀请张爱玲到北大做一次演讲,张爱玲回信致谢,但表示并不想回国:“我的情形跟一般不同些,在大陆没有什么牵挂,所以不想回去看看。去过的地方太少,有机会也想到别处去……”
世间有无数我们理不明白的事情,不过所有的爱恨情仇最终都会烟消云散,包括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