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来越冷了。
要不是谢瑜告诉牧晏过几日就是冬至, 牧晏甚至是子想不起来的。她这几日忽然就开始没了胃口,即便是勉强吃完饭也开始大吐特吐,李大夫说她这是孕吐,怀孕正常反应, 不必恐慌。
牧晏最难受的倒还不是孕吐, 而是愈发笨拙的身体, 隆起的腹部如今即便穿着厚厚的袄也能遮挡不住, 以至于谢瑜第一次在她面前失了态,怀疑她生了重病。
牧晏向她解释自己有了身孕,谢瑜反倒罕见失神落魄起来,一连消失了好几天,再回来时谢瑜给她带了好几样衣服首饰, 还有……一个孩子戴的长命锁。
这些日子一直都是大晴天,战争消停了许久,荒凉许久的漠北城再度办起了灯会, 就在冬至的夜晚。
“晏晏,过了冬至不久就该过年了, 不如你陪我回京中如何?”谢瑜放下手中的绣绷, 他这样说着心中不免生出些期待,控制不住看向身旁的牧晏。
这些日子周予知再也没来过,以至于让谢瑜忍不住期望与牧晏再进一步。
“小鱼,还是算了吧,我不想回京城,这儿挺好的。”牧晏想也不想摇头道。
牧晏虽然也不喜欢待在这过这种苦日子,可独自在边境胜在自由, 无人能管控她,也不必忧虑见到沈照寒, 宋成玉,若是露出马脚就不好了。
更何况京城也不是她的家啊,她的家还在另一个世界,她的亲人可能还在思念着她度过新的一年。只要想到此,牧晏完全没有想回京城过年的想法,只想赶紧把孩子生下来赶紧开始新的任务,早日回家。
谢瑜难免失落,仍不死心劝道:“晏晏,这荒郊野岭如何待产,更何况你现在失了明更需要被精心照料。”
牧晏内心坚决,即便是谢瑜也劝不动她,她叹了口气:“小鱼,你有父母兄长在京,于情于理我也不该在留你在这,你不必如此担忧我的,我在这里吃好喝好什么事都没有,你尽管放心回家过年。”
谢瑜即便比谢幸川心软,但也不是什么爱戴父亲兄长的人,与谢端更是相看两厌。
尤其上回谢端没有缘由折了谢幸川一条胳膊,同样连累得谢瑜大半个月不方便动弹,他与谢端更是一连几个月没说过话。
最后一次说话时,还是谢瑜私自前往漠北被谢端拦住,谢端警告他自此一去就不再是谢家人,谢瑜当时头也没回说了一句:“但愿如此。”
“不,晏晏不回去,我也不回去,我要留在这里陪晏晏。”谢瑜目光流连在牧晏身上,最后停在她明显隆起的腹部。
起初谢瑜是真的没有发现牧晏怀了孕,她本就瘦得可怜冬天又穿着棉袍根本发现不了,他也是最近才知道此事。
是周予知的孩子吗?
谢瑜在心中默问。
可算算时间也不是很对,谢瑜想起牧晏胸前的那朵垂丝海棠,即便是再不喜宋成玉,同样喜欢摆弄笔墨的谢瑜,还是一眼就能认出这幅画的主人——宋成玉。
这是不是也就意味着。
也有可能是宋成玉的孩子?
谢瑜为着这个猜测心中忍不住冒起翻江倒海的妒意,但对着牧晏,他也只能若无其事地提起别的话题。
“今日漠北城中有灯会,晏晏想要去吗?你已经许久没出门了,正好趁着这次好好出门透口气散散心。”
牧晏很想拒绝,她又是失明又是怀孕,身体处处不便利,真的一点都不想出门,只想好好在军营里待着。可转念思及方才她已经拒绝了一次谢瑜,作为好朋友这次怎么着也该陪陪他。
“好啊,我也好久没出门了,正好出门逛逛 。”她说完狡黠一笑:“不过我现在可身无分文,只能烦请姑娘掏钱了。”
……
夜晚的漠北城街道已是熙熙攘攘,来往人群络绎不绝,街边花灯尽数亮起,一时间街头亮如白昼,天边时不时炸开几朵烟火。
牧晏看不见这些,只能紧紧拽着谢瑜的衣袖,随他顺着人流往前涌去,听着谢瑜为她绘声绘色地描绘街边的景象,耳边是烟火簇簇声,人□□谈声,小贩吆喝声,不知不觉心情也变好了起来。
“小鱼,我想买一个兔子花灯。”牧晏凑到谢瑜耳边道,声音又轻又软,那双眼睛倒映着街边灯火的绚烂,复又破碎开,让人心中战栗。
谢瑜的心不受控制急促跳动起来,连忙答应:“正好前面有一个兔子花灯,我们一起去买。”
摊位前挤满了人,牧晏拽着谢瑜的衣角,安静地跟着他一起排队。
周围的人目光时不时落到谢瑜身上,惊叹于这世上还有这般美丽的女子。
牧晏将这些话听在耳中,丝毫不觉得谢瑜的美貌过于耀眼,以至于让她黯淡无光,反而诚心为谢瑜的美貌感到骄傲。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
人群中传来熟悉的声音。
低沉稳重。
牧晏觉得有些耳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谢瑜,你闹够了没有?还不快速与为兄归家。”谢端轻轻抬手抓住谢瑜的手臂,谢瑜瞬间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谢端与谢幸川一点都不相似,谢幸川继承了母亲的貌美华容,而谢端则继承了父亲的壮硕勇猛。
以谢瑜的偏见,谢端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莽夫,闷罐子。
他今日只是稍稍打扮了一番,精美的发髻上只簪了一根玉簪,长裙外披着件银狐毛领披风,但依旧美得让人心惊。
谢端却没有任何一点怜香惜玉之心,捏着谢瑜的手腕几乎要把他骨头都要捏碎。
“大街上你与女子拉拉扯扯,谢世子也不怕被参上一本。”
谢瑜冷笑道,即便如此,还是回头想看一看牧晏确认一下她是否还在,却发现牧晏早已不再身后。
谢瑜找不到牧晏顿时慌了,连带着看向谢端的眼神都淬了毒:“你可否看见我身后的女子去哪了?她眼睛看不见,走丢了该如何?!”
谢端不是个迁怒无辜之人,他淡淡道:“方才你我争执时,她随着人流走了。你就是为了她才这么不管不顾?你知不知道母亲成日担忧你,茶饭不思,日夜难寝,快要多年了,你不认我这个兄长,难道不回去看一看母亲?”
谢瑜顺着人流就往前挤,还不忘警告谢端 :“她要是出什么事情,我不介意背上一个弑兄的名号。”
另一边。
牧晏被人流推着往前走,全然停不下来,眼前一片黑暗,内心愈发惊惶。
也就在此时。
有人牢牢地握住她的手,将她护在了怀中。
她顿时猛然抬头,惊喜地想喊出他的名字,却又别扭的将脱口而出的名字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