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樱睁开眼睛的时候, 只觉得脑海一片空白,浑身就像是被大货车撞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很多圈一般,大概全身的骨头都碎裂开来了, 疼得她当即眼泪就下来了。
“我怎么穿……不对,重……”她一顿,在剧痛中还有功夫奇怪, “我在想些什么?”
在这种发自内心的困惑和无时无刻不在昭示着存在感的疼痛之下, 阮樱被直接影响着, 很快闭上了眼睛, 陷入了昏沉的黑暗之中。
但这一觉睡得非常不踏实,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别的什么, 她只觉得自己的耳边闹哄哄的, 就像是无数嗡嗡作响的蝇虫在她的耳畔唱歌,这并不讨人喜欢的昆虫交响曲闹得她心神不宁, 让她根本没有办法在睡眠中得到半刻的轻松。
她感到了强烈的迷惑与不解,但由于大脑里面或者说记忆的空白,阮樱即使保持了自己的意识和神思, 也没有办法回想起任何有关的内容, 她只要稍微回忆一番,脑仁就刺疼的厉害。
于是,人体趋利避害、躲避刺疼和痛苦的本能让她立刻停下了这种近乎自虐的行为。
阮樱是绝对不会和自己的意识、自己的身体过不去的。
这样,她带着除了自己的姓名以外完全空白的记忆醒来。
入目所见是一片靓丽的春景, 天空高远而湛蓝, 宛若洗过又打光的宝石,蓝得漂亮又澄澈, 天边飘来一朵棉花糖, 一般的柔软亲和的白云美得简直就像是卡通画片里的景色。
想到这里, 她迟疑了一下,为自己脑子里不自然冒出的陌生名词感到困惑。
她似乎能够理解那些词语的含义,但如果真的要让她去做某种诠释,她好像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似乎此时阮樱能想到的那些东西和眼前看到的这种美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和谐,这好像是——
对,它们的时代不符。
遥远的天空很漂亮,近处的春景同样绮丽,看不到边际的草原,满是春意茂盛的绿荫,就像是盖在大地的毯子。
阮樱抿了抿唇,做在草地上,身体好像不疼了,但她手足无措。
“你还好吗?”
“你没事吧。”
“太好啦,虽然你很弱,但能活着就太好了。”
从远处奔袭而来一匹漂亮的黑狼,他浑身毛发漆黑,宛若墨水画成,飘逸而天然几分坚硬的长毛在风中微微**漾,不长不短的尾巴垂坠在身后。
黑狼浑身肌肉发达,奔跑跳跃的姿态极其靓丽,如果不是对方冲着自己而来,宛若捕食者的姿态,阮樱可能会更愿意用各种美妙的词语来赞美大自然的伟大和这匹野狼的健硕。
她有一点害怕,但更让她感到惊恐的是野狼在即将靠近她的时候竟然变成了一个穿着兽皮的男人,**的胸大肌和分明的腹直肌充满了力量,漂亮的小麦色肌肤无时无刻不在外散发着男性的魅力,张扬肆意。
“傻了?”他歪了歪头,一双冷厉的狼眼睛里带着点说不上来的笑意,像是轻慢又像是傲然,压迫感十足。
总之,他是没有怎么把阮樱放在眼里,但又不是全然不在意的姿态。
或许,狼群的首领对自己队伍中的每一匹狼就是这样的态度——
无论对方弱小与否,都不值得被他放在眼里,但对方多少是自己的族人,所以他勉强愿意赏个视线。
阮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什么也不知道,紧绷着的神经和不安叫嚣的本能时刻提醒着她对方的危险,不仅是力量上的差距,更是一些她的“不知道”为她带来的大麻烦。
好在宛若源于他的“不在意”,阮樱的沉默并没有引起他的怀疑,他很快就把她带回了狼群的族地。
阮樱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把她当做是他的族人,她只是冥冥中觉得自己应该不是什么能够变成人的狼人,她应该是个人、纯种的人。
“我……算了。”她想,“让我再看看,我应该不能在这时候暴露。”
阮樱决定凭自己的本能行事。
让她松了一口气的是,对方虽然态度傲然实力强横,好像不把任何东西都放在眼里,但他确实不是狼群的首领,只是一个非常强大、非常有潜力的年轻妖狼。
既然他——这个叫做枭的妖狼不是族群首领,甚至还是首领很忌惮的会威胁自身地位的存在,她便不需要那么紧张他的态度,至少不用担心他会在知道自己是个失忆又菜鸡的假狼时把自己赶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这多少给了她一些宽慰。
“我不能暴露。”她心说。
很快,阮樱就成为了妖狼枭的同学。
是的,同学。
别看这个家伙壮得快有两米,一拳能打死几头牛,但实际上他还是个出生没有多久的年轻小狼。和她一样,属于年轻的一辈,在族群里是需要等待前辈吩咐差使的存在。
狼群是非常看重团体以及团体和谐的特殊群体,为了保证整个妖狼族群的和谐和长久持续的发展,哪怕是狼族首领的更替,都需要在固定的时间举办专门的仪式。
通常不会随便就冒出个年轻一代喊话说要向首领发起挑战并即刻开战,同时首领也需要培养出色的年轻人作为自己的继承者,哪怕他心里不愿意卸下这个位置。
这位名为枭的桀骜妖狼甚至连族内学堂里自己的老师都不放在眼里,对首领有位置更是早有觊觎。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方救下了自己,又或者是因为自己失忆、大部分时候保持沉默,所以看起来像是一个很好很靠谱的树洞,他偶尔还会和自己说两句真心话。也正是因为此,阮樱才逐渐了解他的强大和野心。
当然,这并不是阮樱默默决定和他保持距离的真正原因。
学堂里的老师总说,外面的世界非常危险,他们说,这个世界上存在的绝大部分妖兽——也就是能够从动物的状态脱胎为人形同时能进行修炼的那些存在——大部分都比妖狼要强大。
也并不是只有狼群才是以族群为群体进行活动,实际上不少神兽也发展了自己的族群。
神兽就是这群生命当中最强大的几个种族,像是龙、凤凰、麒麟……还有其他许许多多。
“有点熟悉。”阮樱暗自琢磨,却听见旁边枭冷哼了几声,似乎是非常不屑。
针对于神兽和普通妖兽的区分,族群里的老师是这么解释的。
当初众多生命应天地运势而生,最先存在的自然是他们这些幸运的感悟了灵气的妖兽。
但很快,在这些群体当中逐渐脱颖而出了一类最为特别的,也就是如今的这群神兽。他们比狼妖等普通妖兽拥有更好的天资,享受了更多的天道的庇护,修炼的速度比任何生命都要快,是让人羡慕的每一呼每一吸都能吸收灵气、而不比狼妖需要不断打磨□□的存在。
在他们这群神兽当中,其实也分了三六九等,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能比较的,三六九等也是永远存在的——
即使是在族群内部,同为狼也是有高下之分的。
神兽同样如此。
在众多神兽当中,有四位特别特殊的存在,他们从自己的族群内脱颖而出,成为了幸运儿,感悟并炼化了星宿的力量,至此,他们成为了神兽当中极为特殊的“星宿神兽”,也就是龙族中的青龙、白虎、玄武和从青雀脱颖而出的朱雀。
在老师讲到这部分的时候,阮樱分明看到妖狼枭的眼睛里流露出了极为分明的名为嫉妒的色彩。
他说:“妖狼的修炼速度永远比不上他们,无论怎么打磨自身,都没有可能超越这些天资卓越的存在。”
彼时,阮樱还是个在后方当“拉拉队”的辅助,大部分时候就是协助独来独往没有任何族人愿意与他配合的枭战斗,他战斗、她鼓掌。
因为她从不和他争抢资源,也不会妨碍他做任何事情,所以两人这莫名其妙的组合竟然一直维持了下来,当然他通常都会撇下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偶尔分出一点他不想要的东西给她作为修炼资源。
因为没有真正参与过战斗,没有和外面的族类打过仗,所以她不知道这份差距到底大到了何种地步,能让妖狼里最出色的枭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他确实很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份“天生的”差距。
“若是以他们为‘原料’呢?”妖狼枭说这话时的神情,阮樱觉得自己永远不会忘记。
那种嫉恨、那种不甘、那种怨怼——
那种自尊心被碾碎在脚下,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超过的绝望——
枭要和这个天比高下!
“他们得了好处,垄断了这条登天的路,抢得了最好的资源和力量而不给其他人机会,那自然怪不得我……”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了。
阮樱心里的不安更为强烈。
她意识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狼枭对于神兽和妖兽的阵营立场,明显有着区别于族里老师的看法,或者说,这世界上只有他一人,是这么认为的。
他不觉得那些神兽是因为天赋和努力而超过了其他妖兽,才使得他们成为了神兽——
而是先诞生的妖兽,攫取了天道的赐予。
最早的时候天道与众生的感应是不一样的,是更为敏感的。那是在更久远的上古时间,那时候生灵比现在要更容易感应天地,天也不像是现在这般高高在上难于亲近。
在那个时候,先诞生的妖兽、如今的神兽占得了先机的便宜,并不是他们多么勤奋多么特殊,只是因为他们足够狡猾,将那份足以成为“神兽”的力量瓜分了个干净,什么都没有剩下,于是不论妖狼怎么努力,他们都不可能成为神兽。
枭不知道那份力量到底是什么,可能每一个神兽族群内表现出来的都不一样,但他清楚地看到了所谓的“走兽之祖”的麒麟,他们的天赋神通是其他走兽都没有的。
妖狼枭嫉恨麒麟,不认他们能为走兽之祖。
但既然天道无法再将这份“神兽的力量”给妖狼,那枭想走向更高峰,必须要寻找其他的路子。
“是……是这样吗?”阮樱震惊地呆立在那里,她直觉枭想错了什么地方,但她说不上来。
尤其是看着他近乎偏执的狰狞面孔,她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时间过得很慢又很快,阮樱都不能肯定到底过了多长时间,宛若奔流的海水一般,一去不复返。
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打了多少次仗,妖狼枭已经变得成熟,变得更强大,也变得更阴冷、更捉摸不定。
曾经在他身上看到的那种“年轻感”再也看不见了,他再也没有叫嚣着要成为狼群的首领,那种轻慢和傲然从他的脸上藏到了他的眼底。
实际上,他甚至因为在外永不停息地战斗或者说是寻觅他想要机缘而错过了上一次的狼群首领更替选拔。
过了这么长的时间,阮樱也不过是将将进了一个阶段,作为一位女性妖狼,她修炼的速度实在不算快,非常不趁手,甚至她莫名有种抵触,觉得有哪里不对。
“当然没有错。”狼枭告诉她,“一定是这么回事!”
他愈发坚定,就好像她的质疑反而让他彻底笃信了自己的念头。
“狼没有,但神兽身上不是很多吗?”
“只要我堆得足够多,”他说,“总有一天我能凑齐这份登天的力量。”
“你想成为神吗?”阮樱震惊地问他,心跳得很快,那是因为惊恐。
群鸟之首?走兽之首?
他冷笑了一声。
“你不想成为万物之祖吗?”他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