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托付
心底盘算了一番之后,鬼面直奔天机阁,他对君天遥的行踪知道的一清二楚,总是有知机的人随时随地向他回报,君天遥也从來沒有避讳着他,也许,是一种另类的默契。
这只是一种想象,却让人心情恁好。
天机阁门口守着人,鬼面看了一眼,是君天遥的贴身侍女红月,红月护送漠离开了一段时间,上个月再见到,才知道是因为漠在她的眼皮子低下凭空消失,不敢回來,一直寻找,听到烈焰教变故,才重新回到君天遥身边的。
对这个女人,鬼面一直有些戒备,只是,君天遥不知为什么,很是相信她,他上前,正要让对方通报一声,女子先开了口:“教主吩咐,除了闭关之外,其他时候,副教主可以不用通禀,直接面见!”
红月很是恭敬的样子说到。
鬼面一愣,觉得有些异样,君天遥无缘无故的,怎么会突然间对他如此信任,这很不对劲儿,他们之间,看似处的不错,其实一直存在些都不能示人的猜忌,他心里明白,却不可否认地感觉到心怀舒畅,摇了摇头,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总之,表面上超常的信任,总比猜忌他,恶语相向要好的多。
能够被人利用欺骗,是因为你有价值,鬼面正在加重自己的价值,他一直很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义无反顾。
天机阁是烈焰教藏书的地方,说重要也重要,因为有着无数孤本奇书,还有许多烈焰教的秘辛,另外,便是收集到的武林天下的情报,是只有教主或是得到教主特许的人才可以进入的地方,说不重要也不重要,因为,都是以前的情报秘辛,已经算是过了时的东西。
说是重地,其实便是个阁楼,推开门进去,打眼望去,鬼面在一搂的房间中沒有找到人,反而是被满眼的书籍所镇住,不大不小的房间中,整齐地排列着一排排的木制书架,其中最多的是纸质的书籍,少数的,是一卷卷卷宗,还有一些更加久远的竹简,光是这个架势,便比所谓的书香世家还要唬人。
手指摩挲着,鬼面不自觉地放松了身上绷紧的肌肉,鼻端轻轻嗅闻,书香阵阵袭來,让人凭空里多了一丝心灵的宁静。
这种感觉,真熟悉。只是,他需要的再也不是诗书了,毫不在意地一撇,鬼面抬头四望。
只是几眼的工夫,便找到二楼的楼梯口,顺着红漆已经磨得黯淡的扶手向上一步步迈去,轻轻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空旷的让人心生寂寞。
鬼面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哑然失笑,他现在是武林中人,是杀人不见血的鬼面,哪里來的那么多愁善感。
下意识地运用起轻功,无声无息,宛若鸿毛飘落,即使眼前像是一搂一样堆满书籍,他还是一眼便看到那个惬意地捧着一卷古籍,唇边噙着一抹浅笑的男子。
怔怔地望着,鬼面看着那个往日里身上纤尘不染,将自己打理的随时像是赴宴的贵胄公子的人,今日便只是随意地席地而坐,一条腿舒适地甚至,另一条腿半蜷曲着,修长有力的手指,捏在泛着淡黄色的纸业上,束发的冠冕换成了一支普通的紫檀木簪子,几缕调皮的发丝,飞舞在白皙的脸颊上,低垂着眸子,纤长宛若蝶翼的睫毛不时煽动,一股静逸宁然的氛围,环绕着男人。
那是一种不同的魅力,只是看着他,便有一种岁月静好的奇异感觉,便有一种心为之移,神为之动的想往,鬼面无措地看着,君天遥仿佛沒有察觉到他的到來,眸光悠然地下翻,看起來,真的沉浸在书中的世界中一般。
下意识地将最后一步,从楼梯上落至木板地面上的一步加重,轻轻的响声,打乱了时光的魔咒,君天遥终于抬起了头:“你來了?”
他一丝半点儿都不惊异于他的突然出现,似乎,他做什么,都已经引不起这个人的丝毫感情波动了。
“真沒有想到,教主现在如此悠闲,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已经胜券在握了呢!”
鬼面的声音沙哑难听,语气中毫无感情波动,再加上话语本身的不客气,一股子阴森,迎面而來。
君天遥唇边的笑容不散:“玉潇湘掌控了神教几十年,底牌多的是,谁对上他,都做不到胜券在握!”
他说的是实话,但是,因为漫不经心的态度,反而是鬼面皱起了眉: “已经过了三个月了,玉潇湘还是沒有出现,探子回报,神教附近,最近來了许多陌生面孔,都暗中带着刀剑。”
看去,气结,君天遥的目光,又被手中的书吸引住了,看他的架势,就要再饭一页了,鬼面提步上前,伸手一把夺过君天遥手中的书,看了一眼,更气:“教主,您到现在还有心思看这些奇异怪谭,玉潇湘随时都会來的!”
恨铁不成钢,那本书被攥的紧紧的,快要撕碎,君天遥有些遗憾地看了一眼可怜的古籍,也沒有想着解救,而是顺手拍了拍身边的地板:“坐!”
鬼面这才发现自己的激动,脸颊泛红,手脚有些僵硬地坐到了君天遥的身边:“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这一句话,让鬼面浑身紧绷,脸上的红晕还在,目光却奇异地复杂,他看着君天遥,这个人,终于不再无视他的所作所为了吗?
异样的快感翻腾,鬼面等着君天遥警告他,或者说,等着看君天遥在内忧外患时,对他的看似亲切的隔阂,是否会打破,他的呼吸,下意识地放缓。
“玉潇湘那个人,心思重的很,他不会來杀我的,相反,我若是有危险,他还会來救我!”
鬼面蹙紧了眉:“我从來不知道,你将自己的生命寄托在敌人的‘慈悲’之上!你虽然是他的徒弟,却背叛了他!”
君天遥摇了摇头,哑然失笑:“我傻了,才会相信玉潇湘的‘师徒情分’!”
“那些陌生的武林人,是中原正邪两道派过來的先锋,他们都是玉潇湘送來的拖延时间的东西!他不想要我去碍他的事情!”
信誓旦旦的样子,鬼面的唇艰难地张开:“看來在下小看了教主,消息比我知道的多的多!”
鬼面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君天遥知道的比他详细的多,这小小的试探终于有了一个结果,果然沒有相信他。
君天遥笑的异样:“你比我适合做神教教主!”
鬼面冷笑:“什么意思?”想要杀了他吗?他有些伤心,又有些期待,这样痛苦的,沒有尽头的等待,一死又何妨?
表忠心之类的,鬼面不想做,君天遥也定然不会信吧。
“沒什么意思!”
君天遥从鬼面松开的五指间拿过那本《神祗异闻录》,指着其中被自己翻开的那一页:“我和玉潇湘,心都不在烈焰教的发展上,否则的话,何以一直蜷缩在这方寸之间。我们真正想要的,是它!”
“凤朝初元四十五年九月六日,于夷洲万化山惊雷谷涌现漫天红云,百丈接天,其后半刻钟,凤啸震耳,隐约有凤凰之影现,传有奇宝现世,异象三日三夜不散,世人往之,惜百里之内,无人可近!”
“凤朝初元四十五年九月九日,凤太祖逝,宫墙起丧钟,天下同哀,凤凰现形,越空而去,后人猜测,凤太祖乃是真凰血脉,破碎虚空,化为神祗……”
“你疯了?相信这个!”
鬼面看着君天遥眼底势在必得的光,哭笑不得,他从來沒有想过,面前的人真正想要的,居然是那虚无缥缈的破碎虚空,化神成仙。
“我沒疯,玉潇湘也沒有疯,你知道,历代神教教主,为什么苦苦地想要将烈焰诀习练到第十层?”
“为什么?”
鬼面感觉身上发冷,君天遥眼睛亮的出奇:“因为他们都是凤氏的后人,追求的不再是复国的宝藏,而是超凡脱俗的实力!”
鬼面的手指掐进了掌心:“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君天遥今日的不同寻常,终于将鬼面所有的疑虑推向了巅峰。
“烈焰教是凤朝余孽这件事情,朝廷早已经知道,他们不动手,只是想要挖出凤氏的那份复国宝藏!”
“拓跋云烈和我达成新的协议,我们各取所需,只要有拓跋部在的一天,朝廷便不敢真正向这里出兵,烈焰教就永远不会有灭亡的一日!他已经为他的轻易出手付出了代价,他需要我们。”
君天遥顾左右而言他,鬼面不详的预感越來越强烈。
“烈焰教于我,什么都不是,你不要的累赘,我更不稀罕!”
鬼面打断了君天遥的话,手攥住了对方的手,紧紧的,害怕君天遥消失一般,用这样强制的动作,掩盖心底的脆弱。
君天遥静静地凝视着鬼面那只暗色破碎伤痕掩盖的手,眼底,闪过一抹愧疚:“我初來这个世界时,有一个人给了我生存下去的力量和目的,他唯一要求的,便是让凤氏的血脉绵延不断,终有一日,再次屹立!”
“我不姓凤!”
他冷冷地拒绝。
“我唯一能够托付的人,只有你了……流风......”
声音有些苦涩,最后这两个字,君天遥直视着对方惊骇的眼神,唇边的弧度,再也无法扬起。
男人的全身都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