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寒舟本以为自己先前听得的那些话已经是极难挨的了, 却不想接下来却还有更为过火的说法。

最开始说话的那仆役声音又压低了一成,像是说什么隐秘一样,小声“什么千年灵芝、万年玉髓的, 我瞧着那人想要的可不仅仅是这些。”

另一个人似是愕然“这还不够?!要是我得了但凡其中之一,恐怕做梦都要笑醒。”

萧寒舟绷紧的唇角都在发颤,他在心底嘶声反驳怎么会够?如何能够?!!

对比阿绎为他做的,他的这些连千分之一、万分之一都无!如何谈一个“够”字?!

萧寒舟的心音自然无法传入镜中,倒是先出声的那仆役似乎被另一个人的回应逗笑了,在“嗤”的一声后, 笑斥“瞧你那点出息。”

另一个人也不恼,自嘲了几句“眼界如此”之后,又连忙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先头那个人四下瞄了瞄, 又比划了个附耳过来的姿势, 等身旁的人会意凑过来,他压低了声音,小声“上个望日,我从家主书房外经过,正瞧见那人被家主赶出来,衣衫不整的、还露着一小截腰……那白的啊,汗珠凝在上面、真真似玉一般, 啧啧、也亏得家主忍得住。”

镜外的萧寒舟脸色已然铁青。

因果镜显现出的画面限制,萧寒舟只能看见那边隐隐绰绰的人影,并不能看见两人的相貌, 又因为镜内镜外的隔绝,他连分辨神识都不能, 不过他仍是将两人的声音都死死记住了。

那仆从刚刚提起了“望日”, 有了这详细的时日提醒, 萧寒舟倒是想起了那一次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阿绎在外时遇到了仇家,身中牵丝蛊。

他那日为解蛊毒而来,只不过阿绎最不喜人见自己狼狈的样子,所以蛊毒刚解,便不顾身体尚虚弱、匆匆离去,应当就是那时候没有防备,才不巧被那说话人撞见的。

而且阿绎的那仇家……

这次在因果镜外以旁观者的姿态重新看了那一遍过往,萧寒舟才知晓,那仇家如何算是阿绎的仇家?那分明是他的仇家!是他当年在苗寨九族眼皮子底下取走了他们视为囊中之物的凤凰引,阿绎为了帮他引开追兵,主动暴露,从此以后追杀不断。

这本就是他惹得祸事,也本该是他的仇人。

阿绎只是在代他受过罢了。

……非但代他受了苦,还要被人如此指指点点。

一时之间,萧寒舟竟分不清心底那些恨意多少是对着那些乱嚼舌根的人,又有多少是对着自己。

镜中之人却不知外面萧寒舟的心情。

八卦热闹人人都爱,更别提这种艳情轶事。他们惧于萧寒舟的威严不敢直接说家主如何,但是落到任绎身上就没那么多顾忌了,两人嬉笑着说了不少荤话,直让听的萧寒舟后槽牙都咬得嘎吱作响,等到终于调笑完了,又好似可惜一样叹“不过他那苦心谋划注定要落了空了,谁不知道咱家主对白家的那位少爷情根深种,十多年过去了,还是念念不忘。”

萧寒舟早先便已知道了他和白尽流谣言,本来只以为是些无根无据的流传,但是这会儿听到家仆谈论的语气才知,这事在萧家竟已像是共识。

果然,另一个人也应,“说得可不是嘛。早先就有人说,家主何时会把人接来,这不就是了吗?连客房都没特意准备,还直接住进家主院子去了。”

“我可听人说,当日是家主直接将人抱进去的嘞。”

“……恐怕过上几日,这府上好事就将近了。”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萧寒舟未曾想,自己那时为防万一隐瞒白尽流的伤情,竟会造成如此结果。况且他要是没记错的话,尽流在萧府养伤后不久,阿绎就要从玉云乡回来了……

思绪刚刚转到这里,萧寒舟整个人就是一僵。

这因果镜中映的是他和阿绎两个人的过去,这家仆二人的对话他从未听过,那么这番话实际落入了谁的耳中自不必说。

萧寒舟脸上的表情霎时空白了下去,只有眼珠缓慢地转动。

镜中的画面就那么大,就算萧寒舟再怎么不愿意承认事实,他还是在镜子的一角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身形单薄瘦削的青年就定定的站在那里,好似从一开始就未动一步,几乎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因为镜中的人和物皆都无法以神识扫过,萧寒舟竟于那两个没什么修为的仆役一样,先前将之忽略过去了。

萧寒舟不由想到自己那时对阿绎是否知晓这谣言的忧惧。

现在看,阿绎何止是知道?!他听到的部分要比他最初料想的更过分千倍百倍不止!

嘴唇早不知何时被咬得鲜血淋漓,看着那被红枫拥簇其中身影,萧寒舟呛咳了一声,灵力伤了内腑,竟有血从唇角缓缓溢了出来。

任绎正顶着小号和鸿虚子对峙着呢,眼前的景象却一阵扭曲的眩晕。

在看清周围的环境之前,他已经先一步察觉不对,自己原本已经按在剑柄上蓄势待发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个姿势,好像正往外递着什么东西。

隔了一层雾气一样的环境渐渐清晰起来,任绎同时听到了那道由模糊变得清楚的声音,对方郑重“阿绎,你的心意,我已经知晓。”

与此同时,自己手里的东西也被对面的人接走。

任绎?

他还没有理清楚状况,脑子里就已经先冒出了一个想法“不对,不该是这个发展”。

不待他仔细思索,之前失去的记忆突然汹涌而来,突兀的冲击让本就对现状颇为不解的大脑越发混乱,好在穿书局的工作人员都对这种大量记忆冲击的情况很有经验,任绎只用了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快速的将这多出来的记忆进行了粗略的规整,也同时捋清楚了现状小世界内时间线混乱,他回到了过去。

任绎“……”

再结合先前燕萧二人带走大号和鸿虚子拖住剑尊小号的事,任绎可算是明白了这状况前因后果他先前为了图方便,直接默认下了鸿虚子那关于神魂契的说法,鸿虚子以为他要拉着大号马甲一块儿魂飞魄散,为了救大号才折腾出这一出。

只是他们具体要做什么,任绎却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头绪。

别看鸿虚子那不着调的模样,真要不想说的事、半句口风都不会漏。

任绎先前披着剑尊小号被他兜了半天的圈子,对方硬是一点有效信息都没有说出来,只把任绎逼得都忍不住快要动手了。但堪堪要拔剑的时候,人就被扔过来了,时间点准得只让他快怀疑两边是不是故意配合好的。

任绎还在思索着到底打算干什么,对面的萧寒舟已经先一步开口,“我这就命人去筹备结道大典。”

任绎???

任绎硬生生的被萧寒舟这一句话震在了原地,而对面的人却并未察觉,仍旧继续“阿绎,这些年你为我做的,我都已经知晓。以前是我不对,今后……我一定好好待你……”

对这一番复杂到内里似乎蕴含着千言万语的话,任绎完全没空仔细分析,事实上他连听都没怎么去听,满脑子都被“结道大典”那四个字刷屏。

这是工具人能有的待遇吗?!

任绎在脑海里大声反问了自己这么一句,却很快就冷静下来,因为这确实是工具人会有的待遇。只不过后面紧接着的剧情,该是要么被抢亲、要么被悔婚,要么大典现场发生什么事故,反正不可能顺顺利利的。

重来一次这不一样的地方,让任绎很快就明白了萧寒舟的打算,他想借结道侣解开神魂契。

任绎这会儿是和鸿虚子刚刚听到燕朔云说这个方法时同样的忧虑,想利用天道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用这个办法更有可能的后果是被搅进来的人都一块魂飞魄散。

不过这里面算上了一个气运绝佳、天道亲儿子的天命之子,结果还真不一定了。

话是这么说,但任绎身上又没有真的背着什么神魂契,他倒不怎么担心萧寒舟卷进这件事里面出事儿,他这会儿更关心的是时间线问题。

小世界内时间线混乱,任务者被扔到过去的事,任绎不是第一次遇到,但是不管多少次,糟心却是真的糟心。这意味着他得保持着原有人设再走一遍剧情,这里面还要引入一个不确定变量,就比如说眼前这个一心想要解除他身上神魂契的天命之子。

任绎想想就觉得头大。

不过眼下还有一个捷径可以走。

——因果镜。

任绎当年毕竟披了小号马甲在太初宗待了那么久,关于自家宗门到底有什么他还是知道得很清楚,稍一想就猜到了萧寒舟回到过去的方法他用了“因果镜”。

以萧寒舟的修为当然动用不了它,但是有鸿虚子帮忙就不同。

只是因果镜虽是仙器,也有自己的弊端,就算借助它回到过去,世界本身也有按照既定趋势前进的轨迹,一旦推演出眼下的情形会产生相同的未来,镜中人就会回到原本的时间线。

任绎现在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加速这个过程。

改变过去付出的代价可不仅仅是一点灵力修为。

如果眼下这个过去真的导向了与原本不同的未来,那么不管是启用因果镜的鸿虚子,还是进入过去的萧寒舟,要付出的代价都不仅仅是修为而已。

就算是为了避免这个后果,任绎也得赶紧把萧寒舟从这个“过去”踢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