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周大郎翻身下马看清楚路边土沟子里躺着的人影,满目震惊和恐慌……

周老爷子在医馆里悠悠转醒的时候,怀里还紧抱着从庙里请来的一郎神君像,看到两个儿子一脸担心地瞅着他,老头儿还有点儿迷糊,问:“一郎,我这是在那儿?”

“爹,咱们在医馆里头呢,你这会儿感觉怎么样,头还晕不晕,疼不疼?”周一郎拉住老头儿的手急声询问。

“还有点儿晕乎,不很疼了。”

“爹,是什么人打晕的你,你自己知道吗?”

周老爷子皱起眉来,道:“爹从庙里往回走,半路上碰见一家子沿路乞讨的,说是老家遭了大旱过不下去跑出来了,爹看跟着的两个娃子大的不过跟咱家钰哥儿一般大,小的还抱着呢,饿得都快没人形了瞅着怪可怜,爹就把捐完香火钱兜里剩下的十几文钱都给了他们,那家的汉子非要给爹磕头,爹下去扶他,后来就……”

周一郎听明白了,对方这是看上爹骑着的驴子了,爹给的十几文怎么能跟可以卖几百文的毛驴相提并论,正应了那句话:穷山恶水出刁民,人一旦挨饿挨得狠了,什么事做不出来,易子而食可不是说说的事儿。

没有把爹杀人灭口,或许是良心没有完全泯灭,也或许是怕把事情闹大,谁知道呢。

老爷子没有大碍,周一郎放下心来,与此同时心里对北方两省的旱情是否瞒报起了疑虑,还有就是他提出的废除按人丁收税转而按拥有的土地征税到了地方怕是没那么容易实施下去……。

虚惊一场,周一郎花钱租了医馆的马车送老爷子回家,平时没觉得如何,爹这一出事儿才知道爹在自己心里有多重要。

这人世间,最亲密莫过于生你的和你生的,至于夫妻,那是另外的一场修行。

中秋节在大乾朝是重要且隆重的节日,朝廷官员公休三日,升任翰林侍读兼南书房行走以后,周一郎身上的压力倍增,因为他无法预测永和帝召见他时会问他什么样的时政问题,亦或是单纯的闲聊天儿,问时政,你不能一问三不知;闲聊天儿,你也得跟得上帝王的话题。

所以,没有深厚渊博的知识功底是没办法做皇帝的秘书处首席顾问的,而要再进一步,进入到权力的核心圈儿远比考科举卷得多了。

难得放松,周一郎比往日多睡了会儿,周锦钰走到卧室门口见他还睡着,蹑手蹑脚准备离开呢,被他爹叫住:“钰哥儿到爹这儿来。”

“爹,你睡醒啦。” 周锦钰凑到周一郎床前被他双手一掐腰给抱到**,脱了小靴子,掀开被子把儿子塞进自己被窝里,“小孩子家家的你起这么早干嘛。”

周锦钰抬头瞅他,小手指了指床头柜上的沙漏,“爹,不早了。”

“不用管它,陪爹再睡会儿。”周一郎揽过儿子,长指遮住儿子的眼睛,命令:“闭眼。”

周锦钰拽开他手,小脑瓜从他臂弯里钻出来,“爹,快要吃早饭了。”

言外之意是:一会儿家里人都起来吃饭,爹您不起来合适吗?

周一郎打了个哈欠,装做满眼倦意道:“昨儿晚上爹处理一些东西忙活到半宿,你娘会跟他们解释的。”

“爹——”

“嘘!钰哥儿乖,不说话了,爹又困又累,陪爹再睡会儿。”

周一郎搂着儿子闭上眼,钰哥儿就像个小棉花团子似的,抱着睡又暖和又窝心,以前觉得这样的日子有很多,现在才知道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儿,你还没来得及感受他这个阶段的美好,他已经长到另一个阶段去了,不要说搂着睡,现在就是抱着人家都不乐意了。

周锦钰心疼他爹辛苦,也跟着乖乖地闭上眼,放轻了呼吸……。

等爷儿俩再次醒来的时候,日头老高了,简单吃了点儿东西,周一郎带着钰哥儿出去转转。他自己年幼时中秋节就最喜欢跟着爹去镇上,因为每逢过节是爹最大方的时候,平时舍不得给买的东西,这会儿磨一磨总能得偿所愿。

今日虽不是中秋节的正日子,街上却早已热闹非凡,往来行人如织熙熙攘攘,街道两旁的店铺张灯结彩,吆喝叫卖声不断。

周一郎牵着儿子的手不住询问儿子喜不喜欢这个,想不想要那个,周锦钰瞧着爹眼睛亮亮的,对那些东西的兴致倒是比自己还高,索性爹指什么他就点头说要,没走出半条街去,张福跟在后边儿就抱了满手。

周锦钰捂着嘴儿就笑,拉周一郎弯下腰来,又凑到他耳边说道:“爹,不然你也给张福放个假吧,他的老婆孩子会感激你的。”

周一郎捏了捏他脸蛋儿,站起身冲张福道:“大过节的,这几日不必跟着了,你手上这些东西拿回去给家里孩子玩儿吧。”

张福愣住了,半天才发应过来,原来这些东西竟然是老爷买来送给自己家孩子的,当时感动地眼圈儿就红了,哑声道:“老爷,这如何使得,您都已经赏了小的过节的银钱……”

“不必谢我,是少爷送你的。”

周一郎早就看出儿子对这些小玩意儿并不怎么感兴趣,只是为了满足他这当爹的想买的**,而他自己……?

当真的可以随意的买这些东西的时候,却已经找不到多少当年的快乐,所以,钰哥儿应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留遗憾。

张福满怀感激的走了,周锦钰想:爹可真会做人。

周锦钰走的时间不短了,周一郎怕累着儿子,要抱着他,周锦钰不乐意,自打上次徐坤笑话他之后,家里人再抱他,他就感觉别扭死了。

周锦钰性子好又听话,基本上周一郎说什么就是什么,但这样柔软的性子一旦真犯起倔来,却是周一郎也拿他没办法。

街上有游街的花车,装饰得十分华丽,上面挂了彩带铃铛,周一郎问儿子要不要去坐,周锦钰点点头。

乘坐花车的费用着实不低,一般敢上这车的人非富即贵,只是周一郎没想到竟然遇上林氏母子,想到这女人曾经对自己儿子起过的算计心思,周一郎垂了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