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娘子垂眸看着那符令。天际飘起了幽幽白雪,几缕雪花顺着风落到符令的流苏上,她回想着自己的上半生。

不知过了多久,萧浅并没有催促她,而是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齐娘子抬头,她的眼底闪着凌冽的微光,更像是一个运筹帷幄的领袖,“若我说没有呢?二娘子还会来劝说我离开洛桑城吗?”

“为什么不会?”

萧浅并没有被戳破心思的心虚,“我是在劝城中百姓离开,不管今天坐在我对面的是谁,我都会做同样的事。这场战事已经牺牲了太多的人,能少一个便少一个,这是我留下来的意义。”

“至于我刚才的问题,那只是给齐娘子一个活下去的希望而已。”

萧浅看得出来,齐娘子一心求死。

她如今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倒不如留在她守了大半辈子的地方。而萧浅,给了她一个活下去的目标。

齐娘子忽然伸手握住那枚符令,布满皱纹的手指带着犹豫。

“你难道……不想替你的家人报仇吗?

想啊……怎么会不想?她做梦都恨不得撕裂西湟军的血肉,咬碎他们的骨头,替她那英年早逝的孩子们报仇!

而现在,萧浅给了她机会。

一个可以报仇的机会。

“好,我答应你。”

齐娘子握紧那枚符令,她的眼中是一种毁天灭地的愤恨,犹如熊熊燃烧的烈火,撕裂整个时空。

“那……二娘子你呢?你当真不走了?”

萧浅笑着摇摇头,“我说了,我要等我兄长,我要等他一起回家。若是他不幸遇难,我也会尽我所能,替他守护这里。”

闻言,齐娘子不便多言。

她起身,朝萧浅行了一礼,她的目光中闪着泪花,“既如此,二娘子,我这便收拾行囊,择日出发。”

城中的人愈发少。之前好些个读书人也不远离开这里,他们叫嚣着要冲出城外,要与那西湟军厮杀,争个你死我活。

不料被城主吼了回去。

“读书人上什么战场?!全部都给我收拾东西走人!”

那群学生不服,堵在六扇门不肯离去。

“凭什么我们就不能上战场?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我们也能出一份力!你凭什么看不起读书人!”

“我看不起你们?我若不拦着你们,就凭你们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没到人家面前就全军覆没了!……我知道你们读过很多经典,可战场上的事,自有武将处理,等这场战争胜利,朝堂之上,你们再插手也不迟!你们,把他们赶走!明天我不想看到城中还有人!”

在暗处看着这一切的萧浅不禁有些热泪盈眶,那些学生们被城主的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她转身回到百草堂。

木衡正站在木梯上打扫药柜。

萧浅走过去,扬起头看着他,扬声道,“木郎君,你也快收拾些行囊离去罢。”

木衡有些迟疑:“我……”

“我知晓你不会武功,也不会医术,留在这里太过危险。”见木衡仍有些犹豫,她继续道,“放心吧,阿兄那边有我,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不是的,二娘子。”

木衡抓住扶手下了木梯,将手中的鸡毛掸子放到柜台上,“我想留下来。”

萧浅有些错愕,“你……确定?”

木衡点点头:“我确定。”

闻言,萧浅并不多问。

她不问他为什么选择留下。

“齐娘子今日离开,我们去送送她吧。”萧浅领着木衡去了城门口,看着摇摇晃晃驶向远方的马车,最后消失在芦苇丛。

两人站着看了一会,这才转身回到城中。

路上萧浅还遇到了那个洛桑城巡逻队,他们一身整齐的军装,头戴盔甲,面露凶色,在城中“搜刮”着留下的百姓们。

“你们且去忙吧。”

萧浅跟他们打完招呼,便往百草堂的方向走去,忽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转身,高声问,“——对了,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呢?”

那队长一愣,凶狠带着刀疤的脸上那一瞬间有些明媚,他伸手挠了挠头,露出一个青涩又有些奇怪的笑容,他有些不好意思,“我……我没有名字。我姓李,家中排行老二,大家都叫我李——”

“——二娘子!小心!”

暗处了金照察觉到空中飞来的,带着灼热气息的陨石,闪身一把揽着萧浅的肩膀往旁边扑去!

只那一瞬间,一声爆炸声响起,响彻云霄,火光十射,烟尘障目。

萧浅觉得自己的耳膜受到了剧烈的冲击,嗡嗡声掩盖住了士兵们的惊呼声,她的眼前一片白光,距离她不过百米的地方散发着热气。

是炸弹。

无数灰尘瞬间向四周弥漫,夹杂着瓦砾碎片。这场轰炸还未停止,接连投下三四枚炸弹,金照来不及管木衡,攥着萧浅的手腕往城口跑去。

萧浅回头,眼前的一幕让她悲痛欲绝。

“李二——”

刚才还在向她打招呼的士兵长,已经倒地,他全身已经烧焦,身上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在他周围的士兵们抱着自己疼痛的手脚,惊恐地看着自己的队长。

他们的喉咙似乎被一双无形的手挟持住,发不出一丝声响。

萧浅的声音沙哑尖锐,甚至已经破音。

“二娘子,这边!”

好在这场轰炸并没有持续很久,萧浅被余波震倒在地,身体缩成一团,乌黑的泥土粘在她洁白的脸上。

飞扬的尘土没入她的鼻腔,她难受得咳嗽两声,在一片灰尘中,她看不清城内的状况。

“你大爷的!”

“李琼!我们打不过他们,快撤!”

周久柏伸手拉住刘治臻的手腕,冰凉的触感让他不禁有些战栗。刘治臻没动,他恶狠狠地盯着骑在马上,悠哉的冯岸青,他这是西湟这一次的将军。

“——李琼!”

周久柏低声冷呵一声。

刘治臻身体一僵,他咬紧牙关,微微颤抖的唇瓣被他咬得泛白,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冯岸青,在秦元封的掩护下撤回洛桑城中。

方才冯岸青下令,让手下的炮兵点燃大炮,那四声落入洛桑城中的巨响激怒了刘治臻,他想冲过去跟冯岸青拼个鱼死网破!

可周久柏拉住了他。

寒风席卷,刘治臻的大脑有一瞬间空白,刺骨的寒气入体,他四肢僵硬跌跌撞撞跟着周久柏奔跑。

忽然,刘治臻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子弹上膛的声音,这个声音,他在无数个正片中都听到过。冯岸青有手枪,他现在举起右手,对准了他们。

刘治臻想扭头,而周久柏死死挟持着他的肩膀,不让他回头,一声枪响,那子弹似乎穿过了他耳畔的空气,鼻翼间都是浓郁的血腥味。

“别回头,快走!”是周久柏的声音。

他似乎忍耐着什么,语调都在颤抖。刘治臻心底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可现在情况危急,他只能拼命往城内跑去。

“殿下!这里!”

好在那把手枪并没有多少子弹。

西湟虽有热兵器,可能使用的并不多,况且,谭衿已经下了指令,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不能使用。

可这个指令是模糊至极的。

“迫不得已”?怎样才算迫不得已?

“关城门!所有人给我守住了!”城主扶着摇摇欲坠的周久柏,他快速地汇报着城中的情况,“之前那……死伤惨重。殿下,如今我们该——殿下?!”

周久柏一手捂住自己的腹部,靠着一个草棚的柱子上,他的脸色白得吓人,嘴角逐渐溢出一丝鲜血。

听到城主的惊呼,刘治臻呼吸一滞,拖着自己受伤的腿,拂开想搀扶他的秦元封的手,一瘸一拐向周久柏走去。

“……哥?”

刘治臻半跪在周久柏面前,伸手扶住周久柏的肩膀,他难以置信地盯着周久柏的小腹,那里有一个血色的窟窿,还在往外渗着鲜血。

“怎么回事?你怎么会中弹的?”

刘治臻双手颤抖,眼眶逐渐布满猩红,他慌乱地大叫,“……军医!——军医!”

他们一行人死的死伤的伤,几千人只剩下几百人,随行的军医也死了好几个。其中一个正在给士兵包扎伤口的军医听到刘治臻的呼喊,立马领着药箱跑来。

“这——这伤口,我从未见过……我……”

周久柏制止了军医口中的话,他摆摆手,喘了几口粗气。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流逝,他现在腹部很疼,那个圆形的武器从他的后背射穿,还有些灼热的气息,“扶……扶我进去。”

周久柏异常平静,他伸手抓住刘治臻的胳膊,凌乱的头发粘在他的脸上。

“琼郎,如果这次我撑不过来,你——”

“不会的!”刘治臻眼睛瞪得很大,他瞬间打断了周久柏的话,“军医还没看过呢……我去叫他进来,把子弹取出来就没事——”

“琼郎。”

周久柏苍白的脸上带起一抹笑容,“我知道的,我知道的……”这句话他重复了两遍,他忍不住咳嗽两下,捂住自己的嘴,鲜血顺着指缝溢出。

“李琼,济郎。”

“能遇见你,我很满足。可惜……微霜跟亦辰,我……”周久柏颤抖的手握着一个信封,塞到刘治臻手中。

他在昨晚,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西湟的军队跟武器过于可怕,他不得不做两手准备,后面的作战计划,他已经认真跟各个将领商讨过了。

九襄最重要的是恬城,那里易守难攻。他们决定用所有的兵力拖住西湟军进攻的速度,在恬城建立牢固的防御,抵住西湟的大炮。

他们也看出来了,西湟的军械并不充裕。

能守一时便守一时。

如果恬城也失守,那秦北的末日就来了。希望他们能熬过这个冬天,这样他们的胜算就会更大。

“——澜哥!”

中弹的人又能坚持多久?不过片刻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亡,周久柏全是凭着自己的意志力,想跟刘治臻好好说说话。

只是可惜他不能跟自己的妻儿道别了。

他缓缓闭上双眼,拉着刘治臻的手也无力落下,鲜血蹭到桌面上,落下红痕。

“澜哥?”

刘治臻决眦欲裂,他抓住周久柏的肩膀,像个迷茫的孩子,不停低声叫着周久柏的名字,“澜哥……周久柏……”

眼角落下一滴泪。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可刘治臻是个性感的人。父母离婚时他会哭,路上遇到残疾的流浪猫他会哭,女朋友跟他分手他也会哭。

可他也是个坚韧的人。

呼啸的风卷过,房门大开,被迫嘎吱作响。萧浅姗姗来迟,她迅速跑来,一眼便看到了躺在草席上,趴在矮桌上的周久柏。

“周——”

躺着的人,是周久柏?

刘治臻抬头,通红的眼眶倒映着萧浅的身影,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宛如沙砾碾过地面,带着几抹破碎感跟迷茫,“桃桃……澜哥他,他……”

那句话就哽在喉咙中说不出。

萧浅的衣袂飘飘,她伸手解开自己披风的蝴蝶结,她一步一步走在草席上,踩过枯草,将那件披风披到刘治臻肩上。

她伸手轻轻拍了拍刘治臻的肩。

半晌后,萧浅也忍不住潸然泪下。她按着刘治臻肩膀的手微微颤抖,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微微扬起头。

门外小雪愈渐瓢泼。

萧浅去隔壁拿了药箱帮刘治臻包扎伤口。好在他的伤不算严重,只是被长箭划伤了。她抬头,就看到了他猩红的眼,以及眼底的恨意。

她伸手握住刘治臻放在膝盖上的手。

两个人的手都很冰,而此刻两人却觉得相靠的手无比滚烫。

“刘治臻……”

萧浅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声呼唤他的名字。

察觉到萧浅的担心,刘治臻稍微收敛了自己的情绪,他勾唇浅笑,拍了拍萧浅的手背,轻声道,“我没事。”

“……郎君,娘子,我们快些离开吧。”

适时,秦元封出现在门口,他目光沉重悲痛,身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手臂上也缠上了绷带。

雪愈下愈大,在城中铺上一层薄薄的雪被。城外是兵器交接的声音,城主上了城楼,他亦换上了盔甲,如今上面落着雪霜。

周久柏离世的消息已经在军中传开,众人人云亦云,士气低沉,痛苦的哀嚎在夜幕中惊起,秦元封及时站出来整顿大局。

萧浅跟军中大夫忙到晚上,终于把伤患的伤口包扎好了。

除了伤患,还有不少死者。

城中因为大炮,因为抢救无效而死的人不尽其数,她现在坐在草席上,身上的衣物早已破败不堪。她吞咽着菜粥,忙碌了一晚上,她早就饥肠辘辘了。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混杂一团的气息。

有血腥味,有尸体腐烂的味道,有霜雪融化的气味,有枯草燃烧后的焦味。

萧浅不喜欢这个味道。

她慢慢跨过那些尸体跟血水滩,看着地上烧焦腐败的尸体,萧浅眼底一片猩红,她的脚还有些软,踩在地上都没有力气。

城墙上火光一片,士兵们举着火把,这是这个漆黑夜空中唯一的光亮。“警惕——快!拿些碎石来!把这些竖子全部打下去!”

丑时刚过,西湟军队便来犯洛桑城。

察觉到城外的呼喊跟石块落下的声音,浅眠的刘治臻睁开眼,他看了一眼旁边趴在桌上的萧浅跟木衡,他小心翼翼取下旁边挂着的披风穿上,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李郎君。”

秦元封刚从城墙上下来,他脸上反射着橘黄色的火光,明明还是暮冬,他却已是大汗淋漓,“趁着月色深浓,郎君快些离去吧。”

刘治臻动了动还有些疼痛的右腿,“让阿瑶他们先走。”

“这——”

“我说,”刘治臻不紧不慢地扭过头,漆黑一片的瞳孔闪着火花,在夜色中像是一匹凶狠的狼,又带着几分上位者的威严,“让李瑶他们先走。”

不知为何,秦元封好像在刘治臻身上看到了已逝的纪王殿下,他喉头一紧,“……是。”

“收拾东西,现在就出发。”

刘治臻回头,跟扶着门框的金照对视,半晌后他抬步走了过去,他伸手按着金照的肩,顿几秒后沉重地拍了拍。

等他回去的时候,萧浅还在睡觉。

少女熟睡的脸还有些红润,安宁祥和,却是难以掩饰的疲惫。刘治臻有些心疼,他徐徐走过去,没敲桌子,而是把木衡推醒。

“起来,准备走了。”

外面还有些喧闹,木衡大脑还有些昏沉,迷茫地看着刘治臻。

只见刘治臻弯腰,一把抱起萧浅。萧浅被他的动作惊醒,察觉到是刘治臻,她歇下防备,有些疑惑,揉了揉自己的惺忪眼睛,“……哥,怎么了?”

刘治臻没说话,他沉着一张脸。

音落,她就被刘治臻放到了马车的木板上,他接过金照递来的披风,给萧浅系上,最后打上一个蝴蝶结。

“……怎么了?”

刘治臻低头,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唇瓣,“阿瑶,你先跟他们出城,我们随后就来。”见萧浅想要蹭起来,他立马按住她的肩膀,打断萧浅的动作,“你听话,在骆城等我。”

“……”

说完,刘治臻直起身,对金照低声吩咐两句,拉上马车的车帘,隔绝了萧浅的目光。

萧浅坐在马车中,起身掀开车帘,透过缝隙看着刘治臻,察觉到她的目光,他瞥了那抖动的流苏一眼,伸手想合上。

只是他没想到,萧浅抓着那个车帘不撒手。

刘治臻一愣,只见萧浅目光深幽,泪水攥在眼眶中不肯落下,她咽了口口水,轻声道,“刘治臻,你别忘了,我还欠你一顿饭。”

说完,她收回了自己的手,坐到马车中。

几息后,木衡跟金照上了马车。

摇摇晃晃的马车驶向远方,随行的是另一个将军,姓罗,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大夫跟一些伤员。

天微微亮,初日照高林。

一行人从天黑走到天亮,又从天亮走到天黑,他们不敢休息,终于到达了骆城,大雪渐停,路上只留下马蹄印和车辙印。

萧浅是被楼下激昂的宣讲吵醒的。

“如今国之有难,我们如何能坐以待毙?那西湟的贼人马上就要渡过柳舟河,直奔皇城而去!届时国破家亡,我们读这么多策论又有何用武之地?”

听着那稚嫩的声音竟有些耳熟,萧浅起身穿好鞋,伸手推开驿站的窗棂,探出头往下看。

“可……我们不过一介书生,手无寸铁,那西湟贼人手上的武器闻所未闻,我们如何打得过?”

人群中不只是谁弱弱反驳了一句。

“一介书生怎么了?!那晋王妃一介女流都可以上战场当将军,我们堂堂男儿还比不过她不成?你们莫不是忘了,五年前黑山寨,是端王妃孤身一人潜入寨中当卧底,最后将那山贼抓获的!”

语气中不乏充满对端王妃的赞美跟崇拜。

端王妃?

萧浅趴在窗户看着那个正在说话的少年,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头上带着的蓝色纶巾。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那小少年抬头。

竟然是周听逸。

那小少年也瞪圆了眼睛,傻乎乎地看着她。

萧浅忽然捂住嘴噗嗤一笑,冲他招了招手。

也不知道这小家伙还记不记得她这么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姐姐”……啊,不对,是“阿姨”。

不过看他的样子,应该是记得的。

只见他飞快说了句什么,跳下那个凳子,急匆匆就跑进驿站,萧浅甚至能听到他哒哒哒上楼的脚步声。

只见那个少年轻微喘息,白皙的脸不知道是因为跑步还是因为害羞而通红,他一把推开萧浅的门,讶异地看着她,“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浅微微挑眉,反问他,“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周听逸一愣,他忽然有些结结巴巴,“我……不是,那个……你……你一个小姑娘,手无缚鸡之力的。这里多危险啊……你,你还是早点离开比较好……”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细弱蚊蝇,萧浅差点都没听清。

看着周听逸的模样,萧浅忽然来了兴致,她一手托着下巴,眸中闪过促狭的笑意,“端世子这是……关心我?”

周听逸沉默片刻,他猛地倒吸一口冷气,脸上的红晕顺着耳畔跟脖颈蔓延,退后一步,指着萧浅的手哆哆嗦嗦。

“你你你……你这小娘子好不矜持!”

这年轻漂亮的小娘子可是他金叔父的娘子,她她她怎能这般——这般孟浪!

萧浅看着他羞愤的脸,捂着嘴偷笑,“小朋友还是诚实一点比较好哦……”

她并没有提起他在楼下的对话,也没有提起那个逝去的端王妃,而是简单聊两句。周听逸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竟然会跑上来让她离开骆城。

大概……是因为金叔父的缘故吧?

“金叔父呢……他没有跟你一起吗?”周听逸双手背在身后,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提起东方溯,萧浅脸色稍滞,她放下托着腮的手,“金初他……暂时不在骆城。”

周听逸“哦”了一声,他复而抬头,警惕地瞅了她一眼,落下一句“我还有事,先走了”就飞快跑了。

萧浅看着他的背影,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她跟着周听逸走出门外,一眼就看到了楼下等他的慕湫灵。

她伸手撑着栏杆,看着两人远去。

“城外还没有他们的消息吗?”

萧浅侧过头,问金照。金照武功高强,这些天萧浅都让他去城外打探消息。

金照摇了摇头。

闻言,萧浅将下巴搁置在手背上,垂眸看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嘟着嘴,浓郁地生活气息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沉寂的眼底不知道在想什么。

金照退后一步,他忽然目光一凝,锐利的眼睛落到隔壁的窗户上。那里刚刚合上窗。

有人。

而且还不止一个。

来者不善。

不过来者并没有对二娘子表现出什么恶意,金照收回了视线,对他来说,他的任务就是保护好娘子。

除此之外,他人之事,与他无关。

“那……就是,殿下说的,李瑶……小姐吗?”隔壁房间中,一人说着蹩脚的秦北话,大概是刚改过称呼,还有些不熟悉。

在他对面,端坐着一个郎君。

那人一袭浅蓝色的骑装,带着一个帷帽,叫人看不清容貌,他伸手端起一杯早已凉透的茶小抿一口,没应声。

“……溯、溯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