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溯失踪了。
萧浅根本没想到当时在千鹤酒馆的二楼,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东方溯。他消失得悄无声息,甚至一点踪迹都没有。
而一起消失的,还有齐王周世晨。
之前周世晨急匆匆离开皇城,萧浅以为是他要回封地。毕竟现在周世晨的封地就在启川,西方。
可东方溯跟周世晨聊天后,就不见了踪迹。
萧浅怎么都想不到,周世晨竟然会联合江俊溪给东方溯下药。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周世晨已经消失在了官道上。
“……”
这几天萧浅变成了“不高兴”。她始终想不明白,什么人会把东方溯给掳走?按理来说,他也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吧……
刘治臻托着下巴,他从斗篷下伸出手,戳了戳萧浅的胳膊,“桃,你开心点呗,别闷闷不乐了……”
萧浅哈着气,“阿兄,你都不担心他吗?”
刘治臻看着那边正在赏梅花的众贵女。今天是赏花宴,刘治臻也是不知道大冬天有什么花好欣赏的,不过萧浅说想来,他就跟着来了。
“金初是谁呀?那可是端王手下最厉害的侍卫,金卫队队长好不好?”
“可是这都快半个月了……周铭渊也说他没有派东方去执行什么秘密任务。他不会被困在什么空无一人的地方出不来了吧?不会有人把他——”萧浅呼吸一滞,越说越心惊。
而他们现在也不能使用那个传音卡,根本联系不上东方溯。
“系统没宣布,那他应该还好好的,别多想。”
这些天在皇城里,白朝颜带着她上蹿下跳,搞得周染芊撅着小嘴,吃着飞醋。
皇城内上上下下的贵女们都知道了李瑶跟李琼这兄妹俩。
也不知道这兄妹俩从哪来的,皇城中的权贵人士都十分重视两人,不说周家三兄弟,就是那脾气古怪、嚣张跋扈的白家二娘子,在李瑶面前都乖得跟只小猫咪一样。
连秦念玉跟秦元封都觉得不可思议。
有些贵女们有些不服气,想找萧浅麻烦,只是她们还没来得及闹到萧浅面前,就被宁白锦警告了。
……这个消失了三年的端王妃,也是这个李瑶娘子的唯粉吗?
“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这还是我第一次在这个世界过年呢……”身边没了东方溯,萧浅跟失了魂一样。她有些失落,第一个年没有东方溯。
不过她又很快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小寒,周铭渊的生日。
她错过了周铭渊的生日,上一次没能给周铭渊过生,还有些遗憾,她要给周铭渊补上生日礼物。
生日礼物呀……她忽然想起什么,现在系统任务也快接近尾声了,她大概很快就会离开这个世界了。
她,他们这些外来的灵魂,终究是要回归天际的。
她打算给这些她爱的人写一封信。
宁白锦,周铭渊,白朝颜,周听逸,红杏……还有那些逝去的人。她想到了金照,那个埋葬在桃树下解脱枷锁的灵魂。
给周铭渊什么礼物呢?
萧浅还得好好想想,毕竟人家一个王爷,还缺什么金银珠宝不成?
她视线落到旁边站着陈止风跟林晨鸯身上,两人身边有一小童,莫约五岁左右,看样子,应该是林晨鸯的孩子,是个女孩。
五年前看着她们两个人争锋相对,而今确实其乐融融。萧浅不禁有些感慨。
时间可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只是没等她想好送给周铭渊的礼物,边陲就传来急报——西湟,天庆同时对秦北发起了攻击!西湟从西,天庆从南,两侧夹击!
注定这个年,又是个不眠之年。
而这一次,他们的动作更加迅速,好像要在几个月内就要兼并秦北一样。
冬天的战争更是伤亡惨重,寒冷至极的天气,甚至还有些地方在飘雪,湖面结了厚厚的冰,粮食短缺。
萧浅拢紧了身上的斗篷,她现在站在走廊上,她搓了搓手,接住了一片雪花。她回头望了一眼大厅,这个国家的三个领导人,正在商量着战事。
明天他们要给大臣一个交代。
雪花飞落到她的眼睛里,她忍不住闭了闭眼。
这个冬天,格外的冷呢——
她还没做感想,大厅中传来瓷杯摔碎的声音,以及男人们争吵的声音。
萧浅:“……”
不是,这又不是你们家!摔什么杯子啊!
萧浅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想理会里面那群为了剩下一块虎符而挣得面红耳赤的男人们——周久柏的那块虎符丢了,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情。
萧浅跟刘治臻也没想到,东方溯竟然动作这么快。
那就意味着,东方溯带着虎符一起失踪了。
周无夜大公无私,把自己那块虎符拿了出来,现在秦北多处受敌,他们需要去不同的地方支援,振奋军心。
而这块虎符,该给谁,是个问题。
虽然不比两块,但军中将士都是愿意听从这块虎符的号令的。拥有虎符的,就是兵力最雄厚的那个人。
娄青云的态度很坚决,这块虎符只能是周无夜的。
秦元封支持周久柏。
“……”周铭渊慢悠悠喝了一口茶,难得清闲。为什么没有人支持他呢?其实他武功跟谋略也是不错的。
其实三人倒是实力都差不多,平分秋色。
刘治臻在一旁听着,他并不打算参与这次讨论。论私心,他是相信周久柏的,可系统发布的任务又是把虎符给周无夜。
他依靠着一旁的柱子,看着这些人争来争去。好吧,个个都有自己的道理,他摊手耸肩,打了个哈欠。
在第二次摔碎杯子的时候,萧浅终于忍不住走了进来。
“现在都什么时候还搞内讧呢!外忧还不够,再加个内患是不是?”萧浅毫不客气地把一壶泡好的乌龙茶重重地磕在桌子上。
所有人安静下来了。
“有什么好争的?当务之急不是赶快去前线支援吗?你们都想要这虎符,那行,掷骰子。”
萧浅二话不说,拿出大学当小组组长的派头来,她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个骰子,丢到桌子上,“谁大谁拿,掷到一样的再掷。怎么样?”
周久柏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晋王集团,左手食指摸了摸扳指,“好啊,这公平。”
周无夜微微眯眼,“好,就听大兄的。”
周铭渊第一个。
哦,一点。
“……”萧浅毫不留情地笑了出来,她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周铭渊看着她含笑的眸子有些无奈,他摇摇头不做声。
第二个是周无夜,也是一点。
周无夜:“……”
旁边的娄青云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裸的一点,“你手气这么不好吗?”周铭渊是一点,意味着他们很大程度上会少一个竞争对手。
轮到周久柏。
很抓马,他也是一点。
萧浅面无表情道,“继续。”
第二轮是周无夜大一些。秦元封跟赵温言也不是什么食言之人,之间说好了谁骰子大谁就拿虎符。
更何况,周无夜完全不需要把虎符拿出来共享,他们也看出来晋王是个正人君子。
过程很狗血,但这个结果意外的不失偏颇。
“好荒谬啊……”
刘治臻一手搭在萧浅的肩上,他难以置信地摇着头,“我完全没想到,这种大事,竟然会靠掷骰子决定。简直太荒谬了……”
“他们三个都有那个实力,但现在前线危机,等他们扯出个东南西北来,西湟跟天庆不都打到皇城来了?至于最后虎符交给谁,等战事结束,他们自己争去。”
皇家的事皇家自己解决,只要不祸害老百姓就行。
最后,周无夜去启川,那里的战事是最严重的。周久柏跟赵温言分别去支援九襄的西部跟南部,周铭渊去了晋康南部。
在离开皇城前,刘治臻提出了去祭奠一下周言芷。
“……”周久柏微怔,他其实没想过刘治臻会想要去看周言芷,不过思绪一转,周言芷也算是曾经刘治臻使用过的身体。
“兄长。”
刘治臻开口了,“我……不,周言芷身上,还带着你之前送他的那块玉佩吗?写着‘濟’字的那一块。”
周久柏看了他一眼,心道有些奇怪,不过他还是如实回答,“有。不过……那块玉佩是我送给你的。”
是周久柏送给自己的弟弟,刘治臻的。
刘治臻一愣,他盯着周久柏,半晌后发出一阵闷笑,他凑了过去,眉目浅笑,小声道,“其实……在我们那边,应该称呼你为‘哥’。”
周久柏微微挑眉,“……所以?”
“所以,澜哥。”
周澜,字久柏。
—
萧浅是跟着周久柏去祭奠上官瑾姝的,不过她没去皇陵,只是看了看上官瑾姝的牌位。上面写了七个字。
爱妻上官玉之牌位。
她眸光微敛,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周铭渊,她想伸出手摸一摸这个牌位,最终却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这是曾经的上官瑾姝,也是曾经的她。
“走吧。”
周久柏有些意外,“瑶娘,你不是言,对这传闻中的端王妃兴趣盎然吗?”
萧浅微微一笑,摇着头。
“兄长,这不是已经见到了吗?”
这大概也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上官瑾姝了。
她深呼吸,露出嘴角浅浅的酒窝,“兄长,走吧。阿兄该等着急了,我们也要出发去九襄了。”
再见了,小玉儿。
皇城就交给了老一辈的皇族,长公主跟恭亲王他们。
周久柏跟周亦辰、秦微霜道别,原本周亦辰也想跟着去,被周久柏制止了,周亦辰不解,他今年已经十三岁了,从小习武,他自认为他能上战场。
他的阿耶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说一句话。
“亦辰,若我遭遇不测,你便是我最后的希望。”周亦辰一愣,眼眶骤然通红,秦微霜也忍不住抱住他,浑身颤抖,低声啜泣。
周久柏上前安抚着自己的妻儿,“……保重。”
—
萧浅跟刘治臻自然是跟着周久柏去九襄,她换上了骑装。
原本军中有些将士不乐意一个女人跟着他们,只是没想到这个娘子竟然会马术,而且不差,一路上舟车劳顿也没有任何怨言。
一路上他们不敢休息太久。
也不知道粮草有没有送到,也不知道前线现在如何了,上一次传来捷报,还是说盐城失守一事。
萧浅喝着只有肉沫的肉汤,听着夜晚的蝉鸣,现在只是暮春,春寒陡峭,空气里还绵延着寒气。“兄长,你说……这场仗,打得赢吗?”
现代热兵器对上古代封建社会。
怎么看,都是输。
她问得很小声,不敢让其他士兵们听到这句话,她不想再去打碎这本来就不多的希望。失去士气的军队,是不堪一击的。
路上他们兵分两路,周久柏带着粮草绕近路,秦元封带着剩下的大部队从官路继续往前。自古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现在前线最缺的就是粮草。
这一路上不少士兵发了热,起了高烧,萧浅配合刘军医迅速给他们服下汤药。刘大夫看着萧浅娴熟的动作,他说了一句,“看不出来,你一个小女娃,还会行医之术。”
萧浅微怔,她笑了笑,“不过懂些皮毛罢了,真要有伤患,还得是刘大夫来才行。”
两人闲聊了几句,气氛还算和谐。
忽然,秦元封盯着不远处的矮灌木,他眸底带着危险的光芒,瞬间抽出自己腰侧的弯刀,指着那处草丛。
他凌声呵斥:“谁!”
所有正在整顿休息的士兵们立马警觉起来,纷纷拿起武器,目光炯炯。
萧浅也闻声望去。只见那灌木丛动了动,一个暗青色长袍的人颤抖着从里面钻了出来,他灰头土脸,衣摆沾了泥土。
“……这位公子,我、我只是路过……”
那人匍匐在地,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
这个声音还有些熟悉,她上前一步制止住秦元封的动作。萧浅定睛一看,“……木郎君?”她一愣,她没想到她竟然会在这里遇到木衡。
“木郎君?”
萧浅解释一番。
木衡也意识到眼前的军队是去白毫城支援的。可白毫城已经失守了。他衣袖中的手指微动,里面有一封信,是盐城的知县给他的。
裴知县沧桑的脸上染着鲜血跟灰尘,那双龟裂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握着他的手苍老又粗糙,让他把这封信交给前来支援的将领。
“……木衡郎君,我知你是江湖人士,本是不参朝野之事,可……咳咳,可……如今我也没有别的法子……我也不求你别的事,只愿你将这封诀别信,交与前来支援的将领……一定、一定要亲手交到他手——”
上。
他口中最后一个字来不及说出口,便含恨而终。他始终盯着那片被鲜血染红的土壤,灼烧的气息在这片土地蔓延。
四下皆是残肢断臂,死者身上的伤口可怖至极,地面被大炮炸出下面的岩石,**的石头上还残留着滚烫的气息。
木衡拿着那封信。
一股悲凉从他心底涌起,他环视四周,满目疮痍,颤抖的手攥紧了那封信,他惊觉后立马将那信抚平,轻轻合上裴知县的双眼。
裴知县到死都没有投降。
他撤走了城中的百姓跟一部分士兵,带着最后一对人马慷慨赴义。
木衡伸手抹去自己眼角的泪,他站起身,小心翼翼地从小路逃走。
他不会武功,就连机关术也是烂得可以。何德何能,让裴知县托付重任于他?他又如何能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
前方的路不知道在哪里。
西湟军直奔东去,所至之处一片荒芜。木衡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乔装后翻过恒阳山,爬过那个悬崖峭壁,一路东躲西藏,终于超过了西湟军。
可他只是一个江湖浪者,根本不认识什么秦北的将领,他躲在暗处,捂紧自己袖中的诀别信,生怕被人抢了去。
而如今。
他好像看到了前方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