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朝颜!你说话不要太过分了!”
宁白锦冷了脸,不悦地盯着白朝颜。
白朝颜可一点都不怕宁白锦,她扇着团扇,抚上披帛,眉梢染上冷意,她瞥了一眼那标语,“这般丑的字,真是叫人眼睛疼——既然这里已施粥,香烛,咱们去西街。”
她临行前看了一眼萧浅,冷哼着离开。
萧浅看着白朝颜,这丫头……倒是越来越像周染芊了?
(周染芊:啊?)
“别理她,她这人脑袋不好使。”
萧浅噗嗤一笑,手下盛粥的动作不断,很快就把粥派完了,跟这些流民们道别,推着车离开了。
她没想到还能在晚玉堂看到白朝颜。
“你怎么来了?”
“怎么?如今妹妹好不容易来一次,阿姊竟是这般不欢迎?”白朝颜上下打量着晚玉堂,“你这几年过得这般……寒碜?”
宁白锦假笑,“自然是比不得将军夫人的。”
“将军夫人?”
白朝颜似乎这才看到一旁检药的萧浅,她看了一眼宁白锦,“这位是……阿姊都不同我介绍介绍?”
宁白锦侧身挡在萧浅身前,微微弯腰,凑到白朝颜耳边,低声带着警告,“白朝颜,你最好别乱说话,否则……”
白朝颜笑得灿烂,歪着脑袋,“否则怎样?”
宁白锦身侧的手攥紧了,骨头咔咔作响,她的脸色异常冰冷,白朝颜挑了挑眉,看了一眼在宁白锦身后探出小脑袋的萧浅。
许久……都没见阿姊对人这么上心了呢……
还真是……
让人生气。
宁白锦,你这么快就忘记瑾姝阿姊了吗!
白朝颜的脸色也冷了下来,不虞地盯着宁白锦,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萧浅看着,觉得她俩下一秒就要打起来了。
“宁娘子,又有许多病患——”
宋衿之话还没说完,就噤声了,他看了看宁白锦,又瞅了瞅白朝颜,他当然听说过宁白锦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要他说,这种妹妹打一顿就安分了。
偏生宁白锦只是嘴上不饶人,可根本没对白朝颜做出什么过分的事,甚至连呵斥都少得可怜,倒是白朝颜一直在找宁白锦的麻烦。
那些嘲讽挖苦他都听厌了。
“晚娘。”
萧浅轻轻扯了扯宁白锦的衣袖,“宋兄找你。”
宁白锦这才稍动,移开了视线,她转身低头看着萧浅,语气温和婉转,“你不必理会她,我稍后便回来。”
“嗯嗯!”
宁白锦睨了一眼白朝颜,跟着宋衿之匆匆离开了。
场面变得安静下来,萧浅看了看白朝颜凌然的脸色,摸了摸鼻子,她忘了手上还沾染着草药的味道,扑面而来的药草味有些浓郁。
她正在纠结要不要搭话。
“你……叫什么?”
白朝颜上前几步,环胸睥睨着她。
“我……我名李瑶,家中排行第二,你可以唤我二娘子。”
白朝颜扯着嘴角笑了笑,“二娘?真是好巧呀,我在家中也排行第二呢。”她眸中的笑意不达眼底,甚至带着些讽刺的意味。
她上下打量着萧浅,目光称不上友善,语气很冷,带着警告,“不要以为你现在在阿姊心中占有一席之地便沾沾自喜,不过是你同那人有几分相似罢了,不是你的无论怎样都不会是你的,你永远都比不上那位。”
哪位?
自然是上官瑾姝。
萧浅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啊?”
白朝颜冷哼一声,“继续装。”说完她头也不回离开了。
萧浅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忽然反应过来什么。
那人……?几分相似?
她说的……难道是上官瑾姝?
萧浅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一股难以名状的苦涩在她心底蔓延开,惹得她心脏钻心的疼,在她死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们……
到底怎么了?
萧浅有些难过,那种酥酥麻麻,心中堵塞的感觉并不好受,可她现在是李瑶啊……名字不一样,身份不一样,容貌不一样,她又该如何去解释呢……
这种压抑的情绪一直持续到晚膳。
“阿瑶,你身体不适吗?”
宁白锦用公筷夹了萧浅喜欢的菜,看着萧浅一言不发的样子,她有些担心,忍不住多想。
她不知道为什么玉娘会换一个身体重新回来,从上官瑾姝变成了李瑶,但她能确定,眼前这个人就是上官瑾姝。
哪怕她改变了名字样貌。
萧浅摇了摇头,“我没事。”
白朝颜冷哼一声,看了眼宁白锦夹过去的菜,还真是把这个什么二娘子当成了瑾姝阿姊不成?简直是荒唐至极!
她重重地将那碗置在桌子上。
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怒火,饭也没吃完,带着香烛就回自己房间了。
这些天白朝颜总在萧浅身边转悠,她盯着萧浅不语,时不时开口嘲讽两句,萧浅没理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着萧浅无动于衷的样子,白朝颜气得牙痒痒。
这个小娘子难道听不出来她什么意思吗?!
她看了看宁白锦,又看了看萧浅。
这些天围着萧浅转,也算是发现了,这个李瑶娘子确实跟瑾姝阿姊极其相似,但是不论有多像,不是她就是不是她!
她是绝对不会像宁白锦这般折辱瑾姝阿姊的!
只是她看到宁白锦对李瑶跟对上官瑾姝那样,一样的神情一样的语气,她又气又无奈,她不明白为什么……
她脑中的那根弦在看到宁白锦将从东方溯那里得到的桃花匕送给萧浅的时候断掉了。
宁白锦!
她怎么能!她怎么敢!
“……”
萧浅看到那个匕首的时候也一愣,她抬眸看着宁白锦的眼睛,那双眸子清澈透明,像潭水一样透亮,带着她不懂的情绪。
“为什么送我?”
她的声音都在颤抖,带着不解跟沙哑。
宁白锦微微收敛眸子,垂眸盯着地板,在萧浅看不到的地方她红了眼眶,她的心狠狠颤抖,为什么……自然是因为这把匕首本来就是她送的。
物归原主。
萧浅抬眸,就看到了宁白锦泛红的眼眶,她鼻尖微红。
她难道早就知道……
萧浅低头看着那泛着寒光的匕首,抬起手,手指轻轻抚摸那冰冷的匕身,那股寒气顺着她的指尖直到心里,她的灵魂发出战栗。
——“希望对你有用。”
还未等她执起那桃花匕,一个人突然冲过来,她一把打开宁白锦的手,她个子没有宁白锦高,只能抬头仰视宁白锦。
萧浅微微一愣。
“宁白锦!这么多年,我果然是看错你了!你就是个狼心狗肺之人!阿姊对你这般好,你怎能将她的东西送给别人!”
白朝颜声音尖锐颤抖,她呼吸有些困难,往日她再怎么讽刺宁白锦,也不像今日这般。
“若不是为了救你,瑾姝阿姊怎会丧命于黑山寨!这才过了五年,你就忘记了吗!”她泪眼婆娑,难以置信地摇着头,伸手指着萧浅。
“……她是谁?”
“就只因为她与瑾姝阿姊有几分相似你就这样对待瑾姝阿姊的遗物吗?!她有什么资格碰这把匕首?她又有什么资格取代阿姊?”
“……在你心里,到底把阿姊当什么了?她为了救你,永远留在那座山上了……为了你这条命,值得吗?如今你还这般——”
萧浅低着头,伸手抓住了白朝颜的手腕。
白朝颜呼吸一滞,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手臂上瞬间起了鸡皮疙瘩,一股电流从手腕顺着脊梁向上。
“朝颜。”
“白朝颜。”
白朝颜一愣,全身都僵住了,除了上官瑾姝,从来没有人这么叫过她,宁白锦叫她妹妹,白溪涵唤她阿姊,秦元封叫她二娘。
除了上官瑾姝……除了这个已故之人。
“你……”
她背对着萧浅,张了张嘴,觉得无比干涩。
萧浅缓缓抬眸,露出她有些湿润的额头,泛红的眼尾,“如果当时在黑山寨上的人是你,她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她根本没想到。
白朝颜会把她的死归到宁白锦头上,是宁白锦害了她,姐妹两人反目成仇,宁白锦陷入自责内疚,白朝颜充满怨恨。
难怪……
那其他人呢?
萧浅有些迷茫。
其他人会怎么想?他们会怎么对待宁白锦?
她忽然就想起来在系统空间里看到的,《七里谣》,宁白锦孑然一身,所有人都是反派,如今的她也是。
周铭渊呢?
他会把她的死归在宁白锦身上吗?
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萧浅红着眼摇了摇头,泪珠顺着脸颊落下,她咽下口中的哭泣声,伸手擦掉眼泪,深呼吸,“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你是她的朋友,应该尊重她的选择,不是吗?”
她笑了。
白朝颜低着头没回话,也没回头看她。
她浑身颤抖,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个很荒谬的想法在她脑海中产生,李瑶……就是上官瑾姝,她胸腔颤抖,她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过了半晌她沉默着离开了。
萧浅的指尖划过白朝颜的温热的手腕,想叫住白朝颜,却发现她没勇气。
院中墙角的花落了一地,惨败地散落着。
宁白锦递过来桃花匕,她温柔浅笑,像一朵盛开的青莲,散发淡淡的清香,她歪着头,“瑶娘,欢迎回来。”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宁白锦思索片刻,突然从自己的腰间摸出一个手环,“这个时候。”
那玉环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光,落在萧浅的眉宇间,她看清了那个玉环,是周铭渊送给她——她当掉的那个。
萧浅猛地低声笑起来。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跑了出来,她上前一步抱紧了宁白锦,“……晚娘,对不起。”
—
这些天宁白锦都跟见鬼一样盯着萧浅,一个人躲在暗中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萧浅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她趁白朝颜不注意跑到她身边,微微俯身笑着,“朝颜,关于我是谁,你需要消化这么久吗?”
白朝颜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一溜烟跑没了影。
今天晚玉堂还来了客人。
是白朝颜的丈夫跟她三岁的儿子,她嫁给了骠骑将军秦元封,诞下一子秦念玉,她说不管她孩子叫什么名,但字一定要是念玉。
而秦元封又宠她,自然是依她的。
秦念玉:“……”
阿耶阿娘有没有考虑过他是一个小郎君呢?
秦念玉虽然才三岁,但却极其成熟,大概是有个不怎么着调的阿娘跟多年在外的阿耶。
而宁白锦跟周无夜却还未曾有孩子。
“阿娘,你要是喜欢李二娘子,你就——”秦念玉瞥了一眼紧紧盯着萧浅的白朝颜,淡淡道,小奶音配上极其违和的成熟语气。
白朝颜立马塞了一个鸡腿给秦念玉,一张白嫩的小脸涨得通红。
“小孩子懂什么?吃你的鸡腿。”
秦念玉面无表情地咀嚼着口中的鸡肉。
秦元封倒是没说什么,伸手给白朝颜夹了她喜爱的菜,他从启川回来,如今战事告一段落,他来接白朝颜回皇城。
“……秦郎君,方便告知现在前线的情况吗?”
萧浅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他了。
她听宁白锦说,秦元封之前就跟周铭渊在前线打仗。
“九观城一战,自是我大秦北获胜,如今端王殿下正在与西湟使者谈判,不出意外的话,小半月就能班师回朝了。”
就在萧浅想松一口气时,突然消失几个月的系统突然发声了。
【任务七发布:请帮助秦北战胜西湟(注:此任务危险系数极高,请玩家自行斟酌)】
萧浅:“?”
她突然到吸一口冷气。
什么意思?
秦北没有战胜西湟吗?
可秦元封是不会说谎的,那就意味着现在秦北只是暂时胜利——又或者说是表面上的胜利,更何况,不是说,西湟有大炮吗?
危险系数极高。
这是系统以前从来没提醒过的。
有了这个认知,萧浅握紧了筷子。
怎么办……
东方溯他们会有危险吗?
“秦郎君此次前来奏马镇,还会返回九观城吗?”
秦元封微微一愣,摇了摇头,“秦某此次是来带二娘回皇城的。”
闻言,萧浅闷闷地点点头。
宁白锦觉得萧浅的样子有些不大对劲,她扣着碗的手指微动,等到了歇息时间,她看着已经洗完澡换上中衣的萧浅,忍不住问她。
“瑶娘,你……想去九观城?”
萧浅正梳着自己的头发,听到宁白锦的话微微一愣,收回思绪。
说实话,她很想去九观城,她想去前线——她大概找到了一个支援前线的理由,她这些天跟着宁白锦,学会了处理伤口,包扎伤口。
“你若是想去,那我便随你一同前去。”
宁白锦精致的容颜在光下若隐若现,她的语气平淡如水,没有很坚定却带着坚定。
“晚娘……”
萧浅小嘴一撇,眼眶又红了,她鼻子好酸好酸,晶莹的泪珠含在眼底顽强得不肯落下,她揉了揉眼睛,觉得有些丢脸,“有沙子进眼睛了……”
她的声音软绵绵的,带着沙哑跟娇气。
“你们既然要去九观城,是不是还要加上我们?”宋衿之倚靠着门框,旁边站着柳沉修跟赵寅齐,他双目含笑,微挑眉头。
“你们……”
宋衿之耸耸肩,“虽然我们都是江湖门派中的人,不理世事多年,不过……也不是不可以出山,更何况,秦北也算是我们的家,国之有难,匹夫当责。”
柳神医,宋神医,要重出江湖了。
—
“……你当真是阿姊吗?”
白朝颜拉着萧浅的手,有些不舍,原本她也想跟着萧浅去九观城,可秦元封不同意——不管她这一次怎么撒娇。
【“李二娘子去得,为何我去不得!”
“二娘!她会医术也会武功,可你不会!你知道此次一去,路途遥远,有多危险吗?……不论如何,我都不许你去。”
“秦昀!”
秦元封弯腰抱着她,“这样,二娘,等我送你回皇城,若你担心她,我就去九观城帮忙,如何?”
白朝颜哭着摇头。
她不希望萧浅出事,可也不希望秦元封出事,这两人都是她所爱之人。
秦元封身为将军,每每都在前线,她总是提心吊胆,每次都从梦中惊醒,生怕那一次传来秦元封战陨的消息。
“就这般说好了。”
秦元封摸着她的脸,替她做了决定。】
萧浅微微一笑,替她理好鬓角的头发,“一转眼你都这么高了,你大婚那日,我还没帮你束上发带呢……也不知道红杏有没有帮我把那木偶收好。”
白朝颜垂眸摇摇头,“阿姊……你这些年,为何不回来看我?”
“小笨蛋,我也才从上善村回来呀……”
她也想早点遇到她们,这样悲伤是不是会少一点?
“那……那你还会离开吗?”
这一次萧浅沉默了。
白朝颜伸手擦掉自己的泪水,声音带着哭腔,“好的阿姊,我明白了……”
“小朝颜,不管我在不在,我们都是好朋友,我会变成风一直守护你的……若是真的有穿越时空的能力,我一定会来找你的。”
哪有什么穿越时空的能力呢?
就像骰子不会摇到第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