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白朝颜就来信了。
说是三日后,她在中书令府静候她的到来。
萧浅想趁着这三天把秦北的舞蹈好好补一下,顺便拉伸拉伸,练一下自己的舞蹈。
她换了一身宽松的骑装,带着红杏他们一起去了教坊。
里面很空旷,正中间是一个悬空的平台,四根柱子撑起房顶,上边绑着朱红色和橘色的飘带,清风拂过,檐下铃铛清脆作响。
萧浅撒着脚丫子哒哒哒踩上木板。
“哎呦,我这个老腰……不行了不行了……”
萧浅做完热身,只是想轻轻地下个腰,把脚举起来搭在栏杆上压压腿,骨头嘎吱作响,大腿肌肉就有些疼痛了。
“来,我来给你们跳上一曲……我已经很久没跳舞了,就先将就着看看,有什么不足的都指出来哦!”
萧浅上一次跳舞,恐怕还是大一在啦啦队的时候。
说着,萧浅步步生莲,走到那个平台中间。
东方溯跟梓路站在外面石桌旁边,红杏站在栏杆旁边。
一袭红衣的娘子缓缓闭上眼睛,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中似乎有桃花在一瞬间盛开,像是原本漆黑的夜晚,突然抬头看见了满天繁星那般让人惊艳。
含情独摇手,双袖参差列。
她踩着拍子,红唇轻启,唱了一首现代古风歌曲。
她开始快速向上摆动着手臂,手指像是抚摸琴弦一般优雅,足尖跳跃着,她似乎捏着一把团扇,最后指尖划出一个令人惊叹的弧度,似是从团扇后面探出,最后一个抬眸望去。
这一眼,就是千年。
萧浅胸口剧烈地呼吸,一边跳舞,一边唱歌真的是难为她,现在她喉咙一阵充血,额头也溢出一些细汗。
她小跑过去。
“怎么样?”
红杏冒着星星眼,崇拜地看着萧浅:“哇!娘子你跳得真好!”
萧浅望向外面站得端端正正的梓路和环着胸的东方溯:“你们呢?感觉怎么样?”
“娘子跳舞很好。”
东方溯放下环着胸的手,他的心好像跳得有点快了,他浅笑:“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这大概是东方溯想了很久,唯一感觉比较高级的诗词的,其实他想说的是:很好看,你好像在发光。
萧浅叉腰佯装生气:“你们就知道奉承我!算了,我再去练练基本功。”
说着,萧浅一手扶着栏杆,开始比划着。
【任务四发布:请所有成员参加国宴。】
这个任务……
萧浅一边练习,一边回想着上次赏花宴上遇到的人,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多得数不清,她认识了很多,但也有很多人不认识。
这一次刘治臻大概率也会去国宴。
她猜不出刘治臻到底附身在谁身上,有些苦恼。
这些天好像什么都没变,但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周铭渊好像越来越忙了。
从前即便周铭渊再忙,他在晚膳时间都会回来,而现在他好像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了,甚至很多时候都在萧浅睡着了才回来。
“你回来啦?”
周铭渊解开衣扣的手指微微一顿,他抬眸望过去,就看到了萧浅清醒透亮的眼睛。
“你……还未歇息?”
现在已经子时了。
周铭渊把外衣随意地搭在椅子上。
“你现在很忙吗?”
萧浅也不拐弯抹角,坐了起来,双手搭在膝盖上,看着周铭渊再次回到书桌前。
“嗯……你先安置吧。”
萧浅拧着眉,她看着周铭渊脸上难以掩饰的疲惫想说什么,忽然惊觉自己好像没这个权利去管这些。
她沉默片刻后又缩回了被子里。
“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嗯。”
周铭渊侧目看着萧浅露在外面的后脑勺沉默不语,好半晌他翻身背对着萧浅睡去。
—
很快到了给白朝颜指导舞技的日子,萧浅早早的就醒了,她今天没有穿襦裙,而是换了更加方便的圆领衫。
而白朝颜早早地就在门口候着了,她这三天也没闲着,把自己的编舞练了好几遍。
“瑾姝阿姊!”
白朝颜迎了上来,她旁边站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小郎君,她有些羞涩地介绍:“这是我阿弟,三郎,名为白溪涵。”
“三郎见过瑾姝阿姊。”
这个小郎君才十岁左右,规规矩矩地作揖,一板一眼十分端正。
“三郎。”
他们去了白朝颜的院子里。
“瑾姝阿姊,我将我要跳的舞蹈跳给你看吧。”
萧浅坐在石凳上,旁边坐着白溪涵,红杏他们则是站在一旁,另外一侧是乐人,他们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乐器。
听白朝颜说,她跳的是《六夭》。
这是一曲典型的软舞。
随着乐人乐器的响起,婉转悠扬的乐声响起,白朝颜手中拿着一柄油纸伞,上面点缀着小小的梨花,月白色的飘带缠绕在伞上。
白朝颜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跳舞,有些紧张。
她的裙摆随风摇晃,身姿窈窕,动作优雅动人,头上的发钿珠串在空中划出美丽的弧度,足尖轻轻点地。
最后以一个挑起油纸伞飘带的动作结束。
在晨光下,似乎有梨花飞舞。
牵引着一缕缕幽香。
一舞毕,萧浅鼓起了手,笑眯眯地看着走过来还喘息着的白朝颜:“很漂亮。”
“这支舞是你自己编排的吗?”
“嗯……”
白朝颜耳畔红红的,有些不好意思。
“好厉害,特别是中间那个拿着伞转圈然后把伞抛起再接住的动作,好像仙子一般……”
白朝颜的眼睛很大,此时她一眨不眨地盯着萧浅,听着萧浅对她的称赞,她白皙的脸蛋更红了。
“不过……”
萧浅话锋一转:“你好像对自己很没自信?”
萧浅虽然不是什么专业舞蹈人士,但是对于曾经帮人扒过舞的人来说,她明显看出白朝颜很紧张,有些动作很僵硬,在其中可能有些地方还跳错了。
白朝颜双手紧紧握紧放在小腹的地方。
“我……我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跳舞……”
萧浅“啊”了一声:“以前没有在公众面前表演过吗?”
白朝颜应该参加过很多次国宴吧?国宴上没表演过,那其他的小型宴席呢?她一看就是练舞很多年的小姑娘,底子很好。
“嗯……”
萧浅右手托着下巴。
第一次上台表演,还是这种国宴,要克服紧张还是有点困难……
“不过……我会好好努力的,这是我第一次展现自己,我……我想让别人看到我的实力……”白朝颜红着脸,甚至眼眶都是红的,但她还是认真而坚定的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萧浅。
萧浅微微一愣,随即她笑了笑。
“你长得这般好看,跳舞也是这般厉害,不用这么紧张。”
萧浅站了起来,她拉着白朝颜回到院子中间。
“你现在比较紧张,我会用我自己的舞蹈附和你,你跟着我的状态跳。”她顿了顿,继续道:“接下来的时间,你有两个任务,第一是克服自己的紧张和恐惧,第二是把每一个动作都做好,我会帮你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调整,可以接受吗?”
最后萧浅问了一句,是怕白朝颜嫌弃她说的话太多余。
“嗯嗯!”
白朝颜点点头。
她看着萧浅的目光更加崇拜了。
瑾姝阿姊真的好负责好厉害呀!她好喜欢瑾姝阿姊呀!
接下来萧浅跟着白朝颜跳,或许因为不是独舞,白朝颜的状态好了不少,又或许是萧浅的状态太自然了,像是根本看不见台下坐着人一般。
来来回回跳了五遍,萧浅终于打算让白朝颜自己再跳一遍。
白朝颜此时明显放松不少。
她想象着萧浅刚刚的模样,深呼吸,看了一眼坐在石桌旁的萧浅,心中给自己打气加油。
这一支舞下来,萧浅半开玩笑:“对,就是要有一种,我天下第一美的感觉。”
这句话成功把白朝颜逗笑了。
“我们现在时间很紧迫,现在我来帮你调整动作吧,不用音乐,你一个一个动作做给我看。”
整个下午,萧浅都在帮白朝颜调整舞姿,让她的动作衔接更加自然优美。
最后白朝颜完整地跳了一遍。
她脸上的笑容好像更加自信了。
“白——你来这里作甚?!”
萧浅停下对白朝颜的讲解,她转头看了过去。
宁白锦不知什么时候来了。
此时白溪涵像是个被踩着尾巴的猫咪一般,炸毛地看着她。
不知为什么,看着眼前这个白溪涵,她一下子就想到了周染芊,萧浅蹙了蹙眉。
宁白锦挑眉,双手环胸,歪着脑袋看着这个才十岁的小郎君:“这里不是二娘的院子吗?我来看看二娘不可?”
白溪涵仰着头愠怒地看着她:“你来看阿姊,定是不安好心!”
宁白锦不想跟一个半大的小子计较。
她绕过白溪涵径直向萧浅跟白朝颜走去,而白溪涵不知从哪来的勇气,猛地推了宁白锦一把,宁白锦神色一凝,眼底的寒意骤然升起,她闪身避开白溪涵的动作。
白溪涵似乎被那寒意吓着了,呆呆地站在原地没动。
“三郎!”
白朝颜脸色冷了下来,她拎起裙子小跑过去:“你怎能这般对阿姊说话?道歉!”
平日里白溪涵最听白朝颜的话了,今日不知到底怎么了,他抬头红着眼眶冲白朝颜吼道:“她才不是我阿姊呢!”
说完白溪涵就跑了。
“……他年纪尚小,抱歉。”
宁白锦无所谓地摆摆手,“你不用替他道歉。”
白朝颜心底蔓延出一丝难过,低下脑袋,迈着小碎步跑到萧浅面前,小声道:“抱歉,让你见笑了……”
萧浅摇了摇头,她看向宁白锦。
宁白锦微微一笑:“你们继续,我听闻二娘要在国宴上表演,特意来看看罢了。”
萧浅点点头,还未曾说话,一个熟悉的声音就插了进来,语气带着浓浓的不屑和嗤之以鼻:“哼,你当然只能在一旁看着,想必你也没学过什么舞蹈吧?”
是周染芊带着一众丫鬟。
宁白锦看着她的目光不带任何感情。
“我会不会跳舞,与你何干?”
周染芊睥睨地打量着宁白锦,“白二娘是我好友,上官四娘子是我三嫂,不行礼没什么,可……白家大娘子为何不行礼?”
宁白锦歪着脑袋,嘴角带着一抹嘲讽的笑意。
“凭我是你未来的二嫂。”
“二兄怎会娶你这般无才无德之女!”
“你大可以去找圣人说个明白,不必在这里冲我嚷嚷。”
面对周染芊的刁难,宁白锦脸色无异,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周染芊自然是不敢对自己二哥有所抱怨的,她低着头,看不清脸色,放在小腹的手微微颤抖,想必是气急了。
“七娘……”
白朝颜连忙走过去拉了拉周染芊的衣袖。
周染芊脸色稍缓,冷哼一声,“看在二娘的面子上,我不与你一般计较。”
宁白锦呵呵一笑,不回应她。
萧浅连忙笑着缓和气氛,“好啦,大家别吵了。”她转过头看向周染芊,“今天二娘已经练了很久了,天色已晚,我也不便多留,便先回去啦,公主可以再帮二娘看看。”
周染芊也知道现在已是酉时,萧浅是已婚娘子,还是不便在外多留的,她点点头。
说完,萧浅连忙招呼红杏一起走。
宁白锦本意只是来看看她这个所谓的妹妹练得怎么样,谁知一个白溪涵,一个周染芊,把她的好心情给整没了,她现在也不想再这里待下去了。
“既如此,我也先回淑敏院了。”
周染芊自然是巴不得她赶紧走,她好跟白朝颜说些贴己话的。
出了康馨苑,萧浅这才缓缓说道:“……刚刚三郎跟七娘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宁白锦挑了挑眉:“我又不在意他们是如何想我的。”
见萧浅看过来,宁白锦继续道:“这世上不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难道每遇见一个,我都要去改变他们的想法,那我岂不是很累?”
“说的也是。”
萧浅点点头。
其实她也是这么想的。
离别时,萧浅突然问了宁白锦一个问题。
“宁娘子,真的会有人无缘无故讨厌一个人吗?”
宁白锦望着那出斜阳,耸耸肩。
“或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