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天,言蹊的病总算是好全了,她火急火燎就要去上班。

展信佳气不打一处来,直骂她没出息。

秋日的阳光温暖而柔和,白云悠闲又缓慢地飘浮在半空中,浅蓝色的天幕显得又高又远。

开得正盛的洋苏草在花田里轻晃,一路花香相送。

天气好,言蹊的心情更好,赶到别墅的时候,沈岫栩正准备出门,与言蹊碰了个正着。

“你要出门?”言蹊在他身边停下,觉得讶异又稀奇。

沈岫栩远远就看见了言蹊,他若无其事地打开车门,从后视镜里看到自己不自觉翘起的嘴角,连忙换了表情,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你吃过早饭没有?”言蹊扒着车窗笑着问,沈岫栩闻言看她一眼,眼神里难得有了点责怪的意思,好像在说,你还知道关心我?

言蹊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好在他很快就收回视线。言蹊沉默了两秒,有些不好意思地从包里掏出一个保温盒,递给沈岫栩:“那个我前几天生病了……你看,我一好就马上赶过来了,猜到你应该没吃早餐,这还是跑了老远给你买的……”

她话还没说完,沈岫栩就毫不迟疑地抽走她手里的保温盒,动作之快令人反应不及。

“上车。”

言蹊利索地绕到另一边,上了车系好安全带,沈岫栩已经打开保温盒,盒子里躺着几个捏得乱七八糟的小猪包。

沈岫栩挑眉望着她,表情玩味,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这就是你跑了老远买的?

言蹊挠了挠前额,眼神飘忽地转移话题:“咱们去哪儿啊?”

“到了你就知道了。”沈岫栩嫌弃地挑挑拣拣,一个个发得脸颊鼓鼓的,圆溜溜的眼睛炯炯有神,像极了某人专注盯着自己时的模样,这么想着他瞟了眼在一边正襟危坐的言蹊。

言蹊不明所以,只觉得他的眼神诡异,只当是自己这几天翘班惹这位老大不爽,于是脊背更僵了。

沈岫栩的嘴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看见她堪比小学生上课的坐姿,像是被取悦到,从保温盒边上挑选了一个被挤得面部轮廓都有些变形的小猪包塞进嘴里,心想,真丑。

车窗开着,言蹊一只手撑在车窗上,暖洋洋的风里全是令人沉醉的阳光味,柔韧的发丝被风凌乱地吹在脑后。她将一只手伸出窗外,闭着眼深深呼吸,又睁开双眼凝视着蓝天:“秋天的味道,风的味道。”

沈岫栩分神望了她一眼,她的瞳仁里映着一小片天空。

那一瞬莫名地挪不开视线,鬼使神差之下,他轻声念了句:“我的心是旷野的鸟,在你的眼睛里找到了它的天空。”

言蹊此刻的心情很放松,闻言歪着脑袋看他,双眸熠熠生辉,不解地问:“什么?”

沈岫栩强压下怦怦的心跳,将注意力转回前方的道路,心思却收不回来。

你的眼睛里,写满了我的自由,我尽情翱翔在这片蓝色海洋中。

在这偌大的世界,你,就是我的归宿。

他的脑海里蓦地浮现这句话,心乱如麻。

归宿?

自打沈岫栩莫名地念了那句诗后,车厢里陷入了沉默。

两个心思各异的人,皆是正襟危坐,大约半个钟头之后,到达目的地。

言蹊解开安全带下车,扶着车顶打量眼前的建筑——一座肃穆的教堂,门口的牌匾上刻着“星光福利院”几个字。

门口有好几个人等着,沈岫栩一打开后备厢,不需要招呼,几个人就笑着将后备厢里的东西搬了出来。

言蹊跟在沈岫栩身后进入福利院,好奇地四处打量。路上不停有人和他打招呼,沈岫栩也微微点头致意,看得出来很是熟稔。

“你经常来啊?”言蹊快步跑到沈岫栩身边,背着手装作不经意地问。

“嗯。”沈岫栩显然只是敷衍她,冷淡地应了句。

言蹊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在心里埋怨,又这么冷漠。言蹊叹了口气,转念又想:算了,都习惯了。言蹊觉得自己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

她有些丧气,看到刚才那几个搬东西的工作人员就在不远处,被一群小孩围成一团,言蹊指了指那边:“我去帮忙。”不等沈岫栩反应,她就跑了过去。

沈岫栩看着她的背影,愣了愣。

几个工作人员正忙得焦头烂额,周围的小朋友闹哄哄的,他们不断地喊着:“不要抢不要抢,每个人都有。”

“我来帮你们。”言蹊跑过去,从箱子里掏出一把糖果,好奇地望了眼几个箱子,里面都是些书籍、零食、文具……

工作人员中一个粉红色长发的女孩认出言蹊是刚才跟着沈先生一起下车的女孩,于是笑着打招呼:“是你呀。”

言蹊有些腼腆地笑了笑,眼神错开人群,远远地看了眼人群外的沈岫栩,他一只手插在裤袋里,定定地看着远方。

“我叫欧阳,你呢?”欧阳年纪不大,看起来像是在念大学的学生。

“叫我言蹊就好。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的言蹊。”言蹊友善地回道。

“你是第一次来啊?”欧阳忙着分糖果,波浪卷的长发被她绑在脑后,蜜色的额头上沁出薄薄的一层汗。

“是啊。”言蹊也有些手忙脚乱,眼珠一转,想着说不定能从欧阳这里探听到一点情报,于是问道,“沈先生来了很多次?”

“沈先生啊,他几乎每隔几个月就会来一次。”欧阳似笑非笑地打量她几眼,“星光福利院前身是座教堂,那时候的老神父会收留像我们这种无家可归的孤儿。后来Estella偶然来教堂做礼拜,出资成立了福利院。”说到Estella的时候,欧阳看了她一眼,言蹊点头表示自己知道Estella是谁。

“后来Estella总是带沈先生还有何先生过来,Estella去世以后,沈先生和何先生就成了福利院的资助人。”欧阳说这些的时候,眼睛里的光微微闪动,带着些缅怀的味道,但是很快又恢复过来,“你是沈先生的女朋友吗?”

“啊?”言蹊看着她略带揶揄的笑容,脑子开始打结,下意识地望向沈岫栩的方向,原本站在树下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这时候东西已经分得差不多了,孩子们三三两两散开。言蹊四处搜寻那道熟悉的身影。

欧阳蹲在草地上,看着她着急的模样,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笑意:“应该在赵医生那里。”她站起身,拍拍手上的泥巴,“我带你过去吧。”

言蹊跟着欧阳穿过长廊,来到教堂后廊,墙壁上挂着许多画框,看得出来是这里的孩子们的拙作。

“就在那边。”欧阳回头看她,熟稔地给她指了个方向。

言蹊正停在一块工作栏前,一眼就看到工作栏的右下角,红底照片上的男人二十七八岁——赵则,海归心理学博士,担任心理辅导主任。

言蹊站在工作栏前,想问欧阳为什么赵则要找沈岫栩,转身才发现欧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赵则左手闲适地揣在白大褂里:“要喝点什么?”

沈岫栩背着身站在窗前,压根不理他。

赵则无奈地扶了扶镜框,又试探地问:“最近怎么样?”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沈岫栩身边打量他,沈岫栩脸上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恬淡,认真地盯着远处的天空,上半身微微探出窗外,裹在秋末的阳光里,长长的睫毛上跳跃浅金色的光芒,懒洋洋的。

赵则挑眉仔细盯着他的侧脸,沈岫栩像是没有察觉,将手伸到面前,不自觉地微笑起来,深深地呼吸,像是在找寻什么,薄唇微启。

赵则听到他说:“秋天的味道……”

“你真是我见过的,最不听话的患者。”赵则低头,笑骂道。

沈岫栩被他打扰,不耐地皱起眉:“你是我见过的,最没眼色的医生。”

“嘿!过奖了。”赵则拍了拍额头。

“患者?”言蹊心里纳闷,扒着墙角又将竖着的耳朵凑近了点,偶尔顺着门缝往里看两眼,看到沈岫栩向外走,左右看两眼躲到对面的楼道里,直到脚步声越来越远。

她低着头走出来,与从办公室里跟着出来的赵则差点撞上,而那本《月亮与六便士》从没有拉好的背包里滑了出来。

赵则扶住言蹊,率先捡起地上的书,他看了眼麻色封皮的书籍,笑得爽朗:“面对地上的六便士和夜空中最美丽的月亮时,你该如何选择?”

他将书送到言蹊面前,金框眼镜背后的双眼满是睿智的光芒:“很有意思的书。”

“谢谢。”言蹊接过书,细致地将书脊上的灰擦干净。

“你是?”赵则不会看错,那本书是初版的原装书籍,他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几眼言蹊,不像是能够买得起这样书籍的人。

大概心理医生都是这样,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言蹊只觉得面前这个男人令她心里油然生出一种舒适感。

“我是和刚才那个人一起来的。”言蹊说。

赵则的确没想到她会和沈岫栩认识,又听见她问:“沈先生,他怎么了?”

“嗯?”赵则无奈地摊了摊手,“医生的职业道德告诉我,不能透露病人的信息。”

“病人?”

“是的。”赵则非常绅士地让开门,“要进来坐坐吗?”

接下来的交流非常愉快,这是一个很难令人心生厌恶感的男人,整个交谈过程言蹊毫无防备。

赵则也是在这所福利院长大的孩子,用他的话来说,没有Estella的资助,他不可能取得今天的成就。

“你能够帮我吗?”赵则笑盈盈地望向言蹊,“劝他配合我治疗……”

话还没说完,治疗室的门被人从外推开,沈岫栩赫然站在门口,言蹊立马从沙发上站起来,赵则也顿在原地。

“我……”言蹊想解释又不知该怎么说。

沈岫栩不紧不慢道:“该走了。”说完转身就走。

言蹊怔怔地抓起一边的背包,朝赵则抱歉道:“赵医生,再见。”

赵则将双手插入口袋,望向两人离开的方向。

“人已经走了。”里间的休息室里传来慢悠悠的女声。

赵则站在门边,身体里就好像有根线被人从两头紧紧扯住,随时都有断裂的可能。他利落地关上治疗室的门,转身看向懒懒靠在门边的周密道:“你醒了。”

赵则是早上到办公室时,才发现在休息室里熟睡的周密。

“你怎么回来了?”赵则尽量放轻松地问道,身体深深陷进办公桌后的靠椅里,手臂撑在扶手上。

“怎么?你不希望我回来啊?”周密轻笑着反问,双手撑在办公桌上,慢慢靠近他。

赵则沉默了,收起一贯的温和。

“放心吧,我是回来办私事的。”周密看了眼一脸不敢置信的赵则,嘲讽地说,“我周密自持不是什么有良心的人,但是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天衣无缝一说,赵医生,你懂吗?沈秉衡怎么死的?Estella又是怎么死的?你为什么能够出国?”

“你想怎么样?”赵则淡淡地反问,神色阴沉。

周密看到他防备的神情,摇头退了一步,靠着窗柩缓缓却莫名地说道:“这个世界上啊,人和人之间真的是不同的,有的人义无反顾地选择月光,那是因为他们有欣赏月光的本钱,他们是被上帝眷顾的幸运儿;而对于很多人,比如像你我这样的人来说,这是一个没有选择余地的命题,因为有时候在月亮和六便士之间,我们别无选择。”她笑望着赵则,“我俩从小一起长大,有时候看到你就像看到镜子里的我,我们是同一类人。我们深知,这个世界,有很多常人无法想象的绝望与残忍。”

赵则沉默半晌,良久,他才缓缓开口:“我之所以回国,留在这里,以及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当年犯下的错赎罪。”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久未启窖的森冷感,赵则和周密相对而立,眼神却相互错了位。

他们身旁的窗柩,框起一幅天高云悠的画,薄薄的阳光给绿色的草地、互相追逐的人影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色,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传得很远……

沈岫栩将车开得飞快,言蹊坐在副驾驶座,看着沈岫栩面无表情的侧脸,心中慌乱无措。

她想说点什么,打破车厢里的焦灼气氛,张了张嘴,话还没出口,手机铃声忽地响起。沈岫栩微微侧目,听出来那是言蹊在天台上哼唱的旋律。

电话是林毓钟打来的,言蹊眼皮跳了一下,犹豫地看了一眼沈岫栩,接了电话,讷讷地喊:“爸?”

“蹊蹊啊,你在上班吗?”林毓钟浑厚的嗓音透过电话传出来。

“嗯,在上班。爸,什么事啊?”

“哦,我现在要去你们酒店送一批水果,你妈让我给你带一盅汤,你等会儿抽空过来拿一下啊……”

“啊?爸,你现在已经在路上了吗?”言蹊慌了,她换工作的事情没有和家里说,此刻她急得想跳脚。

“大概还有二十分钟吧,我不跟你说了,我在开车。等会儿我到了给你打电话啊。”

“爸!爸!”言蹊冲电话里喊了两声,但是林毓钟已经把电话给挂了。

“怎么了?”沈岫栩问了句。

“我……我……”言蹊急得不知该怎么说,“你能送我去一个地方吗?”

言蹊报了酒店地址,沈岫栩留意两边的路况,急速转了一个弯,向酒店驶去。

好在一路上没有发生什么堵车这样的意外,大概半个小时,两人就到了。还没停稳,言蹊就急急忙忙解开安全带下车,差点被绊了一跤。

酒店名叫龙图腾,是栖临少有的五星酒店。

酒店大堂此刻正乱成一团。

一个一身西装的男人,抓着一个穿深蓝色工装的男人,两人在大堂右侧拉拉扯扯。

言蹊认出那个一身西装的高个男人,是她曾经的上司——钱经理;而另一个,正是她的爸爸林毓钟。

林毓钟憋红了一张脸,挺着胸据理力争:“明明是你撞上来的嘛,还撒了我的汤,你怎么能不讲道理呢?”

“是你撞了我,还弄脏了我的鞋子!我告诉你乡巴佬,我的鞋可是在英国定制的纯手工皮鞋,一个鞋底都抵你几个月工资!”钱经理拨弄着领结,歪着嘴,一脸鄙夷,伸出食指一下一下顶着林毓钟的胸膛。

林毓钟被他逼得连连向后退了几步:“你怎么不讲道理呢?啊?怎么不讲道理呢?”

“我怎么不讲道理了?我告诉你,你这个满身土气的乡巴佬,赶紧给我赔钱听到没有?否则我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怎么不讲道理呢?”林毓钟不擅长与人吵嘴,这个一向以和为贵、退一步海阔天空的老好人,哽着一口气,急得脸红脖子粗,但是来来回回念叨的都是那几句。

钱经理反倒哈哈笑了起来,啐了一口,凶神恶煞道:“呸,我告诉你,在这儿我说了算!我就是道理!你识相的话,赶紧给我赔钱!”

言蹊远远看到钱经理咄咄逼人的样子,时不时还伸手推两把林父,林父踉跄着躲躲闪闪。

“住手!”言蹊喊了一声,跑过去扶住林毓钟,“爸,你没事吧?”

钱经理定睛一看,认出了言蹊。

“哟,林言蹊,原来这是你爸爸啊?”他捏着嗓子,双手抱胸怪模怪样地说,“难怪,我就说这没眼力见儿的劲儿怎么和你一样一样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林毓钟一听这话就火了,他一向是很能忍气吞声的人,但是不能容忍有人指责他的女儿半句。

“爸,咱们别跟他一般见识。”言蹊看林毓钟眼睛都红了,额头上青筋毕现,赶紧连声安抚。生怕他冲动,她拉着林父的袖子,半拖半抱地将他拉到自己身后,好不容易林毓钟哼哧哼哧站在原地,言蹊才看向钱经理,“多少钱,我赔。”

钱经理看了一眼一脸诚恳的言蹊,心里霎时有了底气,伸出手指着皮鞋喝道:“至少一万!”

“你这不是讹人吗?”林父又要冲上来,用力抓着言蹊的手急切解释,“蹊蹊啊,事情不是这样的啊!我真的没有撞他啊!是他自己……”

言蹊看到他这副模样,心里就像针扎一样难受,她用力地眨几下眼,压下眼眶中的酸意,拍着他的手背说:“我知道,我知道!爸,这事你别管,我来!”

沈岫栩落后言蹊一步下车,也将事情经过看了个大概。他给家里挂了个电话,让PAN把酒店的监控录像调出来。

监控录像虽然有些模糊,但还是看得清楚。当时那个钱经理正在摆弄手机,两个人在拐角撞上后,钱经理推了林毓钟一把,汤盅正好撞在墙上把盖子磕落了,才洒了林毓钟一身。因为衣料颜色深,沾了水后也不明显,只有些斑斑点点的痕迹;而钱经理只是皮鞋上溅了一块。

沈岫栩刚要将监控录像交给言蹊,就听到言蹊说要赔钱,于是他又默默退了回来。

言蹊扭头问道:“钱,我赔,但是你也推了我爸,这怎么算?”

“呵?怎么的,你还想讹医药费啊?”钱经理嗤笑。

“这就不是钱的事!”言蹊毫无征兆地吼出声,眼眶微微发红。

她根本无法形容刚才目睹自己的父亲被围在人群中间责问的那一瞬她的心情,好像看到一直沉默伫立在她身边的大山,轰然间无声崩塌。

“你必须给我爸道歉!”言蹊此话一出,就连沈岫栩都愣住了。两人相处时间不算短了,从没见她发过脾气,更别说话语里带上“必须”“肯定”“一定”这种带有强调意味的限制词语。

钱经理却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神色倨傲地睨视一眼父女俩:“林言蹊,你有病吧?要我道歉,你想得美!”

“行,那咱们调监控。”言蹊咬牙道,极力控制眼泪不要流下来。这种情况下哭,就等同于示弱!

“不用调监控了。”一直抱胸站在一边的沈岫栩忽地出声,走到钱经理面前,钱经理睁着一双大眼,嘴唇开始不自然地哆嗦。

沈岫栩将手机伸到他的面前,言蹊所站的角度看不到屏幕,钱经理却看得很清楚,正是事发时的记录,以及补充了一些他收受回扣的证据……

钱经理冷汗涔涔,伸手要夺手机,沈岫栩灵活地后退一步,慢慢将手机收回口袋。

“这个事情就是一个误会……也不是什么大事,这样吧,钱也不用赔了,您看这样行吗……”钱经理腮帮子绷得紧紧的,搓着手掌询问沈岫栩。

“不行。”言蹊虽然不明白沈岫栩是怎么办到的,但是她不想轻易放过钱经理,只是一再强调,“你必须给我爸爸道歉!”

“道歉就算了吧……”钱经理眼睛左右瞟了瞟,大厅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边吸引,他也是个好面子的。而沈岫栩脸上始终挂着玩味的笑站在一边,但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笑意,完全是在纵容林言蹊撒气的行为。

钱经理退而求其次:“这样吧,我赔你医疗费、劳务费……精神损失费……”他双手比了个数字,看向言蹊的眼睛里带着些乞求。但是他越说得多,言蹊就越愤怒。

她的胸口就像是塞进了一个充盈的气球,钱经理每说一句话,那个气球就涨大一分,令她内心胀痛。

言蹊望了眼沉默着站在身后的林毓钟,坚持道:“这不是钱的事!你的鞋钱,我赔!但是你必须向我爸爸道歉!”她不耐烦地第三次强调道。

她无法轻易原谅在林毓钟孤立无援的时候,这个恣意辱骂他、羞辱他自尊和骄傲的人。

“要么道歉!要么咱们到大街上,让我像刚才你骂我爸爸一样当着所有人的面骂你!咱们可以依照视频时间来,你为难我爸爸多久,我绝对不超过一秒!”

说着她将林父搀到身前:“来,爸。”言蹊感受到林毓钟微微颤抖的手臂,轻轻拍了拍,冲林毓钟露出一个微笑,“没事啊,爸。”

转过脸面对钱经理时又是一副毫不留情的模样,她强硬地说道:“道歉!”

“对不起……”钱经理脸色惨白,声音细如蚊蚋。

“大声点儿!”

“对、对不起!”声音大了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