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样,当事人之间的事情,权霜一个外人也不好插手,她的目光盯着那边那对男女,在裘菲菲的乞求下又坐了回来。

“你到底怎么想的?这不像我认识的你。”

权霜看着一脸忧郁的裘菲菲,眼神有些失望,她一直觉得裘菲菲是一个直率又任性的女孩子,直到现在才有所改观,难道真的是自己看走眼了?

才不过短短的半个月,好像什么事情都变了,那个玩世不恭却见义勇为的叶念棠变成了背着未婚妻找小三的渣男,无邪直率的裘菲菲变得像现在一样畏首畏尾,她和屑祁年之间也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只是不知道这种变化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权霜在心里沉思着,从咖啡馆出来之后,整个人都闷闷不乐,回到出租屋里看到三岁的小家伙伸手要抱抱的时候,丢失的灵魂才好像终于找了回来。

杨露看着闺蜜魂不守舍的样子,也有点担心她出了什么状况,毕竟她们重逢后的第一面就是在心理咨询中心。

但是尽管知道权霜神情不对,杨露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过问,到了晚间权霜来给她送牛奶的时候,杨露才叫住了她:“霜,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她喜欢单名喊霜知一个霜字,就像屑祁年那个时候喜欢叫她阿霜一样,这个习惯怎么也改不掉,不过叫起来倒是多了几分亲近。

权霜眉心皱了皱,还是坐了下来,就拖了一把椅子坐在杨露的床边,沉默了好久才启唇开口道:“我认识一个朋友,她要结婚了。”

“那是好事啊。”杨露面带喜色,露出一个微笑,只是生完孩子之后的疲惫感掩饰掉了嘴角的一抹笑意,就连扯出来的笑容都带了些令人心疼怜惜的感觉。

她说道,旋即又反问:“是嫁的人不喜欢?还是?”

两个离了婚的女人在这里交流这件事情总是格外的有默契和心灵上的体己感,权霜摇摇头,说不喜欢吧,倒也不是。

尽管裘菲菲现在这个样子,但她还是能从裘菲菲的眼睛里看到爱意,哪怕这一层爱意已经被隐藏掩埋到了最底层。

可是她又很明显地刚知道比起那份当初纯粹的爱意和心动,裘菲菲的眼里分明多了几层不知名的情绪,以至于在她如愿以偿嫁给叶念棠的时候都没能太开心。

权霜叹了一声,如实道:“不是不喜欢,而是曾经太喜欢,后来被伤的太深,再加上……男方那边也有点问题。”

杨露认真地听着权霜讲述,她知道权霜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不管是对朋友还是恋人,尽管屑祁年曾经那样对她,她的心里也还是给他留了一个位置,而那个位置再也装不下别人了。

曾经自己作为她最要好的闺蜜,没有能在她最痛苦的时候帮上一点忙,现在好不容易团聚了,她又帮了自己这么多,杨露也想给她排忧解难。

权霜在为自己朋友的事情担心,杨露也跟着站位思考,她想了想,还是建议道:“我觉得你可以跟你朋友说一说,结婚不是小事,一定不能步我们的后尘。如果男方有什么情况,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其实杨露的想法和权霜心里想的如出一辙,还没有办婚礼就出轨,叶念棠这个行为实在是太过分了,裘菲菲如果嫁过去,到时候两个人相互折磨做一对怨偶,还不如就像现在这样陌路天涯。

只是权霜实在找不到立场去劝说裘菲菲,她跟自己透露的情况也有限,如果贸然插手,结果反而适得其反,事与愿违,那样她更加于心不安了。

但要她亲眼看着裘菲菲往火坑里跳,这一点权霜也很难做到,可算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她犹豫了一阵,真诚地看着杨露道:“谢谢你,露露。我会跟她好好聊一聊的。”

杨露摇摇头,将手搭在权霜的手上,手心里还传来丝丝热度,一点一点温暖了她孤寂又冰冷的心。她说:

“你我之间,还说什么谢谢。只是我也不想看到又一个女孩子被婚姻给迫害了,能找到门当户对品行又好的如意郎君固然是好,如果明知对方不是那个对的人,还要一意孤行扑上去,最后只会是飞蛾扑火,燃烧了自己也无能为力。”

杨露的一番话可算是她这么多年来婚姻生活的总结了,她经历的两段感情都不如意,甚至已经磨灭了她再找第三段感情的信心和希望。

其实一个人也很好,和娃儿相依为命,要穿什么自己买,要吃什么自己做,随心所欲,自由又自在,多好的生活。

权霜听了杨露的一番话,也是脸上不露痕迹,心里却感悟良多,她突然想到自己的父母,争吵了大半生,现在还是相依为伴地过着。

“你说,我是不是该回去看看我爸妈了?”

权霜突然开口,想到自己的父母,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当初是自己不听劝,非要嫁入豪门,后来出了事情,自己自杀也不知道二老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霜知又是家里的独生女,两个老人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定不好受,也不知道现在过得怎么样。

闻言,杨露也点了点头,告诉她:“你可以回去看看,毕竟他们生你养你,就算之后让你为了婚姻忍耐,但他们到底是为了你好。”

其实在霜知死讯传来的时候,杨露也有很多次去了霜知的家里拜会她的父母,偶尔跟二老聊聊天,只是每次聊起霜知的时候,二老就湿了眼眶,懊恼又后悔地跟她说他们错了。

想到自己已经年迈的父母,权霜心里就五味杂陈,说不怨恨他们是假的,但是说不感激他们也是假的,说不心疼他们更是假的。

回来了半年,自己都强行忍住了没有回家去看,这一次自己的身份被权凛暴露,也正好给了自己一个机会,回去看看自己的爸妈吧,好歹这么多年的生养之恩。

说回去就回去,权霜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前一天晚上才跟杨露探讨什么时候带着儿子回娘家去看看父母,第二天一大早她就下好了决定。

择日不如撞日,权霜想着,给儿子换了一套衣服,轮到自己的时候,又犯了难,她现在的容貌已经不是以前的霜知了,也不知道父母还认不认得自己。

忐忑和不安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近乡情更怯说的就是现在的权霜心理活动了吧。

选来选去,最后还是在杨露的建议下选了一套连衣裙,是她大学的时候经常穿的那个款式,朴素中带了一点淡雅的味道,这么多年了,她还是第一次尝试穿回以前的穿衣风格。

“好看,有那感觉了。”

这是杨露在看到从房间里换好衣服出来的权霜的第一个评价语,霜知还是霜知,什么都没有变,变化的只有那一张脸和内里的心。

权霜对着镜子转了两圈,还是感觉以前的风格最舒适,跟屑祁年有几分神似的小家伙看到自己的妈咪一下子像是年轻了好几岁的样子,马上就贴了上去黏人得紧。

霜知爸妈住在一个比较偏僻又老旧的小区,附近还有几条四通八达的巷子,就像很久以前老北京的那种老式胡同一样,但是权霜记性好,就算是闭着眼都能摸对家里的方向。

在距离家门还有不到几十米的距离的时候,权霜突然停了下来,迎面走来一对老夫妻,她下意识就慌乱地躲到一堵墙的后面,小家伙也很自觉地躲在妈妈身后没出声。

“娟啊,前几天房东太太又来催了,这小区老旧,该搬的都搬走了,马上就要改造了,你说我们还能等得到霜妮子回来吗?”

开口的是走在左边的老头,看上去应该快六十了,头发花白的,脸上的皱纹堆积在一起,但是一点也没有凶样,反而看上去十分的慈善。

在他的旁边搀扶着一个柱了拐杖的老太太,霜知妈其实年纪不大,也就五十来岁的样子,但是当年女儿去世受到的打击太大了,精神崩溃一病不起,卧病在床修养了大半年,现在看上去佝偻着身躯竟然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

霜知妈走路的时候一颤一颤的,看上去是摔着了,所以腿脚不利索,听着旁边老头的话,也是连连哀叹:

“我那苦命的女儿,我要是搬走了,她回来找我怎么办?”

难怪一路走来绝大部分的红砖房上都盖了一个大大的红印,是一个拆字,看起来这片民居房因为太老旧了要拆迁了,只是自己的父母因为害怕自己找不到回家的路,才迟迟不肯搬离。

一阵酸涩涌上心头,甚至连鼻尖都泛着酸意,权霜没忍住,红了眼眶,有不知明的**从眼眶里流了出来,滴在了衣服上。

小男孩看到自己的妈妈哭泣,也有点束手无策地站在旁边,想伸手给她拍拍肩,却因为个子太小只能伸手够到她的腹部。

“妈妈,不哭。”

他已经能够讲话了,讲的比小侄子还要流利,说得两口语言,一口日本话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还十分的体贴懂事,有时候简直不像一个三岁的小孩子。

权霜突然间觉得,自己不光是对不起已经年迈的父母,还对不起自己的孩子,她失踪了这么久,父母为了自己迟迟不肯搬出危房,孩子在国外举目无亲,被迫学得这么懂事,而她甚至把孩子父亲的公司给整垮了。

就在这个时候,权霜忽然下了一个莫大的决定,这个决定在她的心里迅速扎根,她看着搀扶着渐行渐远的两个老人,还是带着孩子快步追了上去,一开口,颤颤巍巍地还带着哭腔地喊了一声:

“爸,妈,我回来了。”

两具佝偻的身形顿住了脚步,但是紧接着又继续往前走,很显然,他们已经幻听了太多次了,每一次回头看的时候身后都是一条空空的巷子。

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他们已经经不起那样的折腾了,所以在听到隐隐约约的熟悉的声音后,他们甚至不敢回头,只当做又是幻听。

可是这一次的“幻听”似乎比起以往更加真切,在叫了一声等到他们迈开步子的时候,那道熟悉的声音又从背后传来,老太太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手指下意识地攥紧,抓着老伴的手,掐得老头直呼疼,然后才又惊又喜,激动洋溢在了满脸的皱纹里,就连略带病态的脸颊都恢复了生机,她开口,声音激动得颤抖,却还是没敢回头,只是问着旁边的老伴:

“你听,听听,是不是霜妮子的声音?”

老伴没有开口,权霜慢慢朝这边走进,一步一步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老太太又开口:“是霜妮子,是不是?阿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