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为什么要画那幅灰白色的“彩虹之巅”呢?”俞莳眼底满是尖锐的寒气,“无非是因为你从小就羡慕我可以拥有母亲的爱,而你的爱是那么卑微,正如你所说的那样,你不过是下水道里的小老鼠穿上西装,打上领带,想要扮演着一只乖乖听话的花枝鼠,但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你就是一只老鼠。”
俞莳的话激怒了沈觉,她终于摸清了此人的痛处,长期以来躲在暗处的人,总是羡慕别人拥有的斑斓色彩。长期求而不得的他,即使在画画上拥有卓越的成就,但他只能躲在念翰这个名字的背后,他永远无法做俞念翰。
“你很可怜。”俞莳下了定义。
这四个字像是一个刺人的咒语,终于让沈觉的情绪失控崩塌,他变了声调,眼中的怒火汹汹:“你……你在说谁可怜?”
“我已经听够了可怜这两个字,”沈觉面孔狰狞,难看万分,他大声吼道,“你知道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两个字就是“可怜””
从小到大在福利院长大的他,无论是福利院的老师还是来探望他们的爱心人士,眼里都是那种悲悯的光,但正是这样的光让沈觉感到厌恶,这些人故意扮演着上帝的角色,用极少的钱和爱就想获得他们的感谢,简直是让人作呕的伪善。
可他就这么在福利院生活到了8岁,他生了一场大病,然后见到了一个女人在他的病床前哭泣,这个人就是俞芬。俞芬告诉了他,他是她的妈妈。
这让他更加感到奇怪了,既然他有妈妈为什么要待在福利院呢?
他不理解,想要妈妈带他离开,可妈妈为他准备了一切,单人的宿舍,只给他教学的家庭老师,还有私人的医生,却不愿意把他带回家。
他即使有妈妈,也没有家。所以当他看到天真无邪的俞莳的时候,他感到心灰意冷,原来有的人的人生天生就是色彩斑斓,闪闪发光的。而有的人的人生从出生开始便是不能见光的,处在黑暗之中。
那么就让他做自己的彩虹吧。
他要让自己的人生变得有亮光,他比其他人更加努力,更加上进,可有的人总是要破坏他既定的轨道。无论是罗凯,容绯,还是朱院长他都不能让这些人破坏自己的人生。
“不,俞莳,我一点都不可怜,相反即将失去一切的你才是可怜的人。”男人凌厉的视线在她脸上逡巡,声音僵硬。
“沈觉,你别再自欺欺人了,你比每个世界的沈觉都可怜。因为你来自我的世界,A世界,那是一个以女性为中心的世界,因此在那个世界里,你会更加被忽略更加缺少爱,因此你是所有世界当中,最可怜的俞念翰。”
他感到身体四肢坚硬,一张脸几近扭曲,唇角在激烈的抽搐。
“你说你厌恶那些闪闪发光的人,但其实你也是闪闪发光的人,你是拥有天赋的画家,可是你却只看到别人的发光点,只会嫉妒别人,却从未学过平视他人。”
俞莳重重地叹了口气:“沈觉,你被你的怨恨蒙蔽了双眼。在你羡慕别人的同时,别人也在仰望着你。”
是童年缺乏的母爱才让沈觉如此变态又扭曲地活了下来吧。
可是眼下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俞莳冷幽幽地注视着沈觉,用极其冷静的声音问:“是不是你杀了妈妈?”
话音落下,沈觉却忽然轻轻笑了一声,说:“我以为你早就得知了答案,怎么会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
“为什么?”
“什么?”沈觉眉眼蹙了蹙。
“为什么不放过她?”
沈觉冷冷地瞥了俞莳一眼,又道:“理由?对我来说,已经不需要理由了。”
“可是,她是你的妈妈啊。”
“她不过是这个世界沈觉的妈妈。不过即使她是我那个世界的俞芬,我也不会手下留情,”沈觉声音里毫无感情,“因为她最疼爱的人是你。”
望着沈觉那双冷到透明的双眸,俞莳才觉得自己错了,她还觉得沈觉对于母亲会有少许的愧疚之心,但他已经是没有丝毫感情的变态了。
俞莳忽然深吸了口气:“沈觉,你已经无可救药了。”
沈觉呵笑了一声,满眼都是阴霾地说:“早就没有人可以救我了。”
俞莳手心都已经攥出血了,她一眼都没再看沈觉,直接转身离开会议室。
今天是她在耀时食品的最后一天,她准点下班,抱着一箱子的私人物品下了电梯,看着外头阳光洋洋洒洒,耀时食品的大厦林立地像是一个巨人,而太阳的光芒艰难地从楼距钻出,她忽然想起这是自己第二次离开这座大厦。
站在大厦前,俞莳想起自己在A世界的时候,从小就被母亲教导,她是女孩,理应比男孩更加努力,才能闯出一片天空,可她却忘了,应该给自己留一个放松的小角落。
后来,她在这个两性平等的C世界活了下来,开始重新学习正视世界的差异,学会面对这个全新的世界。
然后,遇到了来自A世界的沈觉。
她感到害怕,但又庆幸此时此刻,俞念翰不再躲在背后,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同她一战。
她暗暗吸了口气,手机突然响起,是许光厘。
“光厘,沈觉出来了。”
“我知道,你在哪里?”
俞莳苦笑了一声,道:“我又失业了,这会儿在耀时食品大厦的楼下呢。”
许光厘轻笑了一声,调侃:“我看新闻了。”
原来这么快,她被迫退出耀时食品已经成了大街小巷流传的八卦新闻了,她自嘲地笑了一声:“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她面上好似无事,但心底因为确定了沈觉杀了母亲,心底燃着狠厉的火,这火可能只有沈觉得到应有的惩罚才能熄灭。在此之前,她得带着这团戾气战斗下去。
天色说变就变,忽然暗了下来,不知不觉已经有水滴落了下来,她伸手感受着大不不小的雨珠,落在手上,随后又消失不见。她的掌心和她的内心一样潮湿不堪,那那团火永远不会被雨水浇灭。
听筒对面的许光厘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什么,语气柔和道:“怎么?在想什么?”
“想着去哪里。”
“那要不要听听我的意见。”
“嗯?”俞莳感到好奇:“那你有什么好建议呢?”
“我的建议就是,让我为你撑伞吧。”
俞莳倏然回身,发现一把素色的伞朝着她的方向移了过来,看着面前熟悉的脸庞,俞莳咬住了下唇,眼圈莫名有些红:“你怎么来了?”
男人挑起眼帘看她:“哥给我打电话,说耀时这边出了事,我就匆匆从王院长家赶了过来。还好,你还没走。”
“王院长那边有线索吗?”女孩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许光厘眸色黯了黯,安慰道:“她需要时间考虑,不过我想她会帮我们的。”
顿了一下,许光厘不再提这个话题,接着道:“这样的雨天应该去吃一次火锅。”
许光厘环着俞莳的腰肢一起往回走,二人上了车,许光厘开了暖风,路程有点远,伴随着催眠的声音,俞莳稍微打了个盹,等到轿车停下,她猛地发现天色竟然黑了,她抬了抬手表,她竟然在车上睡了五个多小时。
外头的雨已经停了,驾驶位上的男人也不见踪影,她下了车,慢慢吞吞地走了几步,发现男人正迎着夜风站在沙滩上,眺望那深不见底的海。
俞莳脱下脚上的鞋,朝着他靠近,没想到她都站在他的身后了,许光厘还没发现,俞莳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男人忽然转身看向她,神情却有些复杂。
她有些惊诧地问道:“你怎么了?”
许光厘恢复了神色,勾着唇笑道:“没事,你可终于醒了,我们可是错过了一次雨天的火锅。”
“那你怎么不叫醒我?”俞莳反问道。
许光厘又笑了:“饿了吗?我看前面的沙滩有辆餐车,我们买些东西吃吧。”
隐隐约约的灯光下,俞莳看到了沙滩上的那辆黄色餐车,仿佛是最近才刚刚开业的。她和许光厘并肩一起往着那辆餐车走去。餐车前,还有两张小小的矮桌。俞莳饿坏了,一股脑地点了关东煮和很多烤串。
她抬眼看了看许光厘,发现他今晚有些沉默,忍不住问。
“明明今天难过的是我,怎么我感觉你更不开心呢?”
“阿莳,你喜欢这个世界吗?”
“嗯?”
俞莳喝了口热汤,身子暖了不少,抬眼奇怪地看着许光厘。
“怎么忽然问这个问题。”
“上次你问我,如果有个机会离开这个世界会不会这么做?我的答案是否认。那么你的呢?”许光厘又问道。
俞莳侧眸看向许光厘,看似漫不经心地回道:“你自己说的,我们已经没有机会回到另一个世界了,干嘛还要问这个假设性的问题?”
“因为,阿莳,我骗了你,我们还有一次回到原来世界的机会。
在这个世界你失去了耀时食品的掌舵权,你还失去了妈妈。可是在另一个世界,你依然可以轻松地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你还有妈妈。你真的不想回去吗?”
许光厘直直地看着俞莳,俞莳太阳穴一跳,搁下竹筷,定定地注视着许光厘。
许光厘唇角抿了一个弧度,解释道:“你从A世界穿梭而来之时,出现了双月现象,而我从B世界穿梭当天,也看到天上出现了两颗月亮。但我们穿梭而来的时间是截然不同的两天。”
“我查过你从A世界穿梭的那个日子,不会再出现双月现象。但我从B世界穿梭而来那天,就在后天。后天这个世界很可能会出现几千年一遇的双月现象。”
话毕,许光厘把手机里搜寻到的信息翻出递到了俞莳的面前。
“阿莳,只有这次机会了。如果回到了A世界,一切就可以重新开始了。”
“光厘,那你呢?”俞莳打断了许光厘的话,面无表情问。
许光厘敛了敛眼眸,没有说话。
俞莳眼底窜了火。“你会回到你的世界吗?那个以男性为中心的世界。”
“我回答过你,我不会回去。”
俞莳感到心脏在砰砰的跳动,不甘心地又问道:“对,你说因为那个世界没有我。可现在你却让我回到自己的世界,为什么?”
许光厘神色严肃,眼底还带着些许歉意,像是在安抚小孩一般:“阿莳,因为我不想让你再次受伤,不想你再面对猝不及防的危险,我不想……”
“不!”俞莳打断了许光厘的话,滚了滚喉咙,“因为你自私了,你害怕了。你想逃避了。”
“对,因为我不想失去你。”许光厘紧紧攥住双拳,忽然抬高了音调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