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门外的俞莳心口有说不出来的难受。一方面,她清楚俞知秦一定被沈觉灌输了错误的信息,甚至在俞知秦的观念里,她俞莳可能是伤害所有人的“真凶”,所以俞知秦才会这般态度。另一方面,从情感上她还是抑制不住难受,毕竟是被自己爱着的亲人憎恨、排斥,谁能好受。
沈觉……真是好手段。
半晌,俞莳才离开了房前,她看了看手机,闪烁的来显是许光厘,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接起电话。
“喂——”声音明显没什么精神,俞莳漱了漱嗓子。
“阿莳,找到姐姐了吗?”
听筒里响起了许光厘熟悉的声音,她忽然鼻子一酸,梗了声音。
见她半天没说话,许光厘着了急,又问道:“怎么不说话?”
“姐姐回来了。”
电话那头的许光厘察觉到女孩口吻里的异常,追问道,“怎么了。阿莳,发生什么事了?”
“过程有点复杂,总之就是,我……我心里不舒服。”
女孩口吻里有稍许失落和惆怅,许光厘倒是笑了,他开口道:“阿莳,你看到窗外的圆月了吗?”
“嗯?”
听到男人这么说,她徐徐踱步到了窗口抬头看,然而,窗外浓雾层层,夜空黑的如不见底的深海,哪有一丝光亮!
“没有月亮啊。”
“是没有月亮。”男人嗤地笑了一声。
俞莳埋汰地骂了两个字:“无聊。”
“既然天上没有光,就看看地上的光吧。”
俞莳下意识低头看了看别墅外的一排古铜仿古路灯,勾勒出蜿蜒向前的夜景,仿佛在无止境的黑暗中开辟了一条光明小路。
她微微向窗外探了探,忽然看到别墅外离她最近的一盏路灯下站着一个男人,明亮如白昼的路灯拉长了他修长的影子,他穿着深灰色的套衫,黑色的长裤,单手抄兜,另一只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整个人被灯光晕染着,显得格外好看。
他微微抬头,仿佛也在看她的窗口。
是许光厘!
俞莳又惊又喜,唇畔弯了弯,问道:“你怎么来了?”
“散步来的。”
听筒里传来了许光厘戏谑的笑声,俞莳再郁闷难过也被逗笑了,她无可奈何地嗤了一声,道:“等我下楼。”
俞莳匆匆地披了一件外套,趿着拖鞋急急地下了楼,火急火燎地推开了别墅的门,然后像是一道风一样地跑到了男人的跟前。
“不好意思,找到我姐后,发生了些事,忘记跟你说一声了。”
“没事……反正我也担心你,见到你才安心。”
“嗯,别担心,我可以的。”
男人向着俞莳走了一步,伸手揉了揉女孩毛茸茸的长发,又道:“我知道你可以处理的好,但你得给我担心你的权利。”
俞莳露出一个笑,与许光厘五指紧扣。
“去我家坐坐吧。”
“打扰吗?”男人起眼帘看她,故意问道。
俞莳眨眼,思忖了会儿道:“带你去见见我们家花园的秋千吧”
二人手牵手去了花园,俞莳指了指花园里的秋千,眼眸里有温和的光:“无论在哪个世界,爸爸都做了一个秋千在这里。”
“我小时候就喜欢在这里**秋千,仿佛这样可以离天空近一些,可以更近一些看到月亮。”
俞莳坐在了秋千上,一上一下地摇摆,抬眼看着墨色夜空,眼里却怅然了几分:“可惜今天看不到好看的月色了。”
许光厘若有所思地站在秋千背后,身影笼着俞莳摇晃着的秋千,声音里噙着慵懒的笑意:“下次不用看月亮,直接坐在月亮上吧。”
“嗯?”
俞莳不解地旋头看了身后的男人,许光厘却没解释,脸上噙着淡笑,缓缓问起今晚让她难受的原因:“既然知秦回来了,你怎么还不开心?”
俞莳被这个问题突袭,怔楞一瞬,忽然默然了下来。
许光厘细心地放慢了摇晃秋千的速度,俞莳脚掌着地,踱步到了男人的跟前,深深地叹了口气说:“我姐,知道我的身份了。”
许光厘皱了皱眉,轻声询问:“你是说,你姐知道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俞莳了?”
俞莳点点头:“肯定是沈觉跟她说了什么误导她的话。”
许光厘的眼瞳暗上了几分,思索片刻,推断道:“他想要离间你们姐妹的关系,让你承受被唯一亲人排斥憎恨的痛苦,可我怀疑他的实际目的不止如此,可能会跟耀时食品的权益有关,明天去事务所听遗嘱就知道他真实的目的了。”
“你猜……”
俞莳沉默半晌,看着许光厘问道,“他明天会出现吗?”
“我倒是希望他有一天真的敢光明正大地以念翰的身份和我们面对面的一战。”
许光厘望着远处,远处忽明忽暗的是城市远处的霓虹,城市真正的喧哗正在等候。
和许光厘告别后,俞莳怀揣着心事久久没能入睡,想到第二天早上,她还要同姐姐去信来律师事务所听王律师宣读母亲的遗嘱,她心里不断催眠自己,必须睡着,这样才有精力去处理那些琐碎的事物,才终于在凌晨两点睡下。
信来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王律师是俞芬身前的挚友,因此俞芬一直把耀时食品的法律事务委托于王律师,而她的遗嘱也全权交给了王律师草拟。
早上,俞莳醒来后,发现俞知秦不在家,从李妈口中得知,姐姐很早就出了门,沉默片刻,便独自一人前往律所。
俞莳到的时候,发现姐姐果然已经到了,她双腿交叠,神色淡薄地坐在沙发上,看见俞莳走进来,神色没有任何波澜。
俞莳坐在了俞知秦身旁,轻轻喊了声:“姐。”
俞知秦侧头淡淡看了她一眼,极其冷漠地“嗯”了一声。
除了出席的二人,王律师似乎还在等待别人,迟迟没有宣布遗嘱。
俞莳知道,她在等的人一定是念翰。只是她不确定,沈觉真的会出席这次的遗嘱宣读吗?按照做完她跟光厘的推论,在沈觉看来,他还没有暴露身份,大概率应该不会出现。
那么他会让什么人来代替他出现呢?
半个小时后,王律师看了看手表,又吩咐助理去打了个电话。很快助理回来凑在王律师耳边私语了几句,王律师清了清嗓子道:“不好意思,另外一位继承人已经在路上了,我们再等十分钟。”
俞莳直直盯着会议室的门,她很好奇沈觉会找什么人代替自己出现。倏然间,会议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一个陌生男人,他很高,剃着大平头,皮肤是小麦色的,眼睛狭长,但是鼻子高挺,显得五官很深邃。
俞莳细细打量了来人好几眼,终于认出了这个人长得和念翰在佛罗伦萨学籍上的照片一模一样。
来人正是罗泽。
C世界的念翰当初一手造成坠楼事件,毕竟事情非常严重,因此自那之后他应该就被俞芬藏了起来,再不能光明正大的出现。
待要去佛罗伦萨上学之际,念翰不知道用了什么方式,让罗泽同意了用他的身份去上学。
不过C世界的念翰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会在佛罗伦萨被另外一个世界的自己杀死,并将他的一切都占为己有。
俞莳正想着,罗泽已经开了口:“王律师,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您就是俞念翰先生吗?”王律师询问道。
罗泽牵了牵嘴角,解释道:“念翰先生无法到场聆听遗嘱,但是他委托了我做他的代理人,这一份是他的委托授权书。”
罗泽向王律师递过了授权书,王律师微微颔首,接着对在场几人,宣布道:“俞芬女士生前指派了我就其订立《遗嘱》进行见证。现在我开始宣读她的遗嘱。”
“她的名下房产拥有四处,分别在联洲一路23号、光明路……将由她的两个女儿,俞莳和俞知秦继承……”
“除此之外,她在耀时食品的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将由其子俞念翰先生继承。剩下的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将平均分配给长女俞知秦和次女俞莳。”
俞莳心头震动,这样的遗产分配意味着,俞念翰掌握了耀时食品的控制权。而她和姐姐的股份加起来还不足以与他抗衡。
等律师宣告完遗嘱,俞莳仍然没有缓过劲。见罗泽往外走去,她跟着对方走到走廊忽然喊住了他。罗泽转身,面上毫无意外的样子。
“俞小姐,你还有别的事吗?”
“既然你不是念翰,为什么会让真正的念翰一直借用你的身份?”俞莳直言不讳地问道。
罗泽冷笑了一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在佛罗伦萨上学的才是真正的念翰,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俞莳感到不解。
“这和你有关系吗?”罗泽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不显山不露水反问道。
“十几年那次的坠楼事件你是目击证人对吧。后来为什么改口帮念翰,你不是跟罗凯的关系更好吗?”不知道俞莳那句话触动了罗泽。
他走近俞莳,冷眼看着她第一次回了话:“你真的以为我和他的关系好吗?”
俞莳迟疑地看着对方,罗泽冷幽幽地笑了笑说:“其实在福利院到时候我最讨厌的就是罗凯,但是罗凯是福利院里最强大的人,要怎么和讨厌却又强大的人做朋友呢?”
俞莳皱了皱眉没说话,男人也没打算听回答,直接给出了答案:“那就是去模仿他,不论细节,习性都努力地向他靠近。”
“当罗凯坠楼后,他就不再是强者了,因此你寻找到了新的强者就是念翰。”俞莳心里终于逐渐有了清晰的答案。
罗泽歪头,笑着道:“还不算太笨,对,很明显,我的人生只依附于强者。”
话毕,这个男人呲了呲牙,哂笑了一声,不急不缓地从俞莳的身旁离开。徒留下俞莳一人在发怔。
所以,当初罗泽改为模仿和讨好念翰,便被念翰选为了替身,因此才得以让俞芬松口,让念翰用罗泽的身份去佛罗伦萨上学,至此,念翰便有了罗泽这层保护色。
待她回神之时,俞知秦已经正站在她的身旁,她看着渐行渐远罗泽的背影,说:“我不关心俞念翰到底是谁,我已经累了。”
俞莳侧头看向了俞知秦,俞知秦神情淡然道:“阿莳,放弃一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