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
见路无为欲言又止,岳小兰冷笑道:“那什么?事到如今我还能选择吗?”
说罢深吸口气,岳小兰避开他的目光道:“虽然留了下来,但师父却被调出厨房改做巡夜的差事了。”
“巡夜?”
听罢路无为皱眉道:“像他那样高傲的人,干这个恐怕…”
“是呀,不过师父辛苦教我,这时该我出力了。”
说着岳小兰坚毅道:“好在是晚上,所以我能天天陪他一起巡夜。但是…师父照样喝酒,喝不起好的,再差的酒也喝。”
“那岂不是…身体坏的更快吗?”听罢路无为脸色沉重道。
沉默半晌,岳小兰声音越来越低道:“等到冬天师父病更重了,经常咳嗽半天才能吐出痰来。有天晚上他又咳的厉害,替他拍背时,他却笑着告诉我说…
小兰,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几年虽然教你东西,但你不必谢我。因为有你这个徒弟,我也才算有点正事,心里边也畅快些。”
说着哭了起来,岳小兰半晌才继续道:“师父后来说他快走了,有些话一定让我记住…”
“是传你秘诀吗?故事里师傅都是这时才交底的。”见她悲伤,路无为故意打岔开玩笑道。
“你说什么!”
哪知岳小兰听罢瞪起眼睛,照他脸上便是一拳。
“哎呀…”
毫无防备,这一下打得路无为翻身摔倒。还未爬起,又被对方踩住后背,将铁链缠到他脖子上,勒紧后喝道:“我师父从来没有藏私,你敢污蔑他,信不信把你做成包子喂狗。”
“啊…啊…”
勒的舌头都吐出来,情急下路无为只能拼命摆手。
“哼!”
见他如此,岳小兰终于松开铁链,同时退到一旁道:“我现在让你说话,但你再敢胡说试试?”
“不、不不…”
揉着脖子,路无为惊恐地不敢站起,而是跪在地上双手合什道:“黑少师傅在上,小子我狗屁不通胡说八道,您老人家大人大量,恕罪、恕罪…”
“哼,你起来吧。”
冷冷说罢,岳小兰瞪他眼后恨声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谁要说我,我可以忍。要是说师父,我跟他拼命。”
“是、是是…”
此时路无为不敢多说一句话了。
见状略消消气,岳小兰这才继续道:“当时听师父那样说,我便恭敬的跪地聆听。那一刻我见师父有了精神,眼里的神采又回来了。
小兰,手艺人的根本就在两句话上。人叫人千声不语,货叫人点手自来。
你虽然命苦,从小便掉进火坑。但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只要有胆有识,日后定能跳出火坑去的。只是别像我破罐破摔,一定要自尊自强,记住了吗?”
“我记住了。”
此时仿佛在回答师父,岳小兰声音里充满坚毅。
见路无为张张嘴不敢出声,岳小兰缓缓低下头道:“你还想知道后来的事?我师父死了,他是在下雪天死的。
那时他不准我去找他,夜里喝的大醉倒在雪地里,第二天被发现时已冻僵了。”
“最后…居然是这样。”
一时忘记害怕,路无为感伤地说出话来。
“不、这还不是最后…”
注视地面,岳小兰极力压抑着愤恨道:“后来他们要把师父卷上席子拉走,就好像死的只是条狗。这不行,只要我活着就绝对不行。
我直接去找//,跟她借钱,我要像人一样为师父办丧事。
可她一听却急了,说我白吃白喝居然还敢跟她提钱。她要大茶壶捆我,可他们不敢,谁也不敢。
我瞪向谁,谁就不敢向前,只会在原地装腔作势。这时我才明白师父的苦心,我才明白什么叫不受欺负。
后来//气的跳脚大骂,可自己也不敢过来。最终她答应借钱,但条件是办完丧事后马上赚钱还她。”
“马上赚钱?”听罢路无为嘀咕一声。
不理睬他,岳小兰语气冷得像冰道:“我答应了,但是还不行,她又端出一碗糊糊让我当面喝掉,说这是规矩。”
“那是什么?”
慢慢瞥他一眼,只这一眼就把路无为吓得险些瘫倒。岳小兰眼中现出一股浓烈的怨气,瞬间仿佛厉鬼附身。
“后来终于拿到钱,我在大茶壶的看管下办起丧事。钱并不多,因为还要请和尚超渡和雇车,所以我扮成孝子去棺材铺磕头,求掌柜的积德修好,能便宜卖我口薄皮匣子。”
瞪圆眼睛听着,路无为大气也不敢喘。
“师父在这没有亲人,我是徒弟所以我是孝子,我给他披麻戴孝,给他摔盆打幡,我…”
说到这终于说不下去,岳小兰泪流满面地摆手道:“走吧,我的事说完了。你走、快走…”
站在厨房门口指点路无为走出去后,岳小兰便回屋了。走过荒地回头望去,路无为觉得像是做梦,一时呆呆地站在原地。
半晌后清醒过来,他抬头自语道:“我听了这么多,但好像还是不了解她。她需要别人救吗?我、我又配救她吗?”
叹息一声,怀着说不清的滋味,路无为缓缓走出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