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奕林也不恼,睥睨众生似地,淡淡道:“万物都是贵精不贵多,你是不会懂的。”

话说这人叫奚远辛,和梁奕林同岁,是当地显赫世家奚家的长子,所以平日里多人巴结,人其实不坏,就是爱拉帮结派。

也许遗传了他那娶了十七房小妾的爹,爱同美人亲近。

梁奕林来学堂的第一日,就被他列入美人之列了。

不说长得气宇轩昂,又有着气质卓然。身上穿的带的,虽然不是最时兴的、较名贵的物件,但是独具一格,有种说不出的清雅韵味。

所以奚远辛破天荒地,打破了自己小团体只接纳富家公子的规矩,屈尊降贵去邀请他。

没成想却被拒绝了。

奚远辛第一次被拒绝,错愕极了,不过脑地问:“为什么?我有钱!和我做朋友,我带你吃好喝好!”

梁奕林心智早熟,冷淡回答:“以财帛动人心,真是幼稚。”

这伤害了小公子的自尊心,从此“由爱生恨”,专找他的茬。

然而无论他讥诮或是为难,梁奕林看他的眼神都好似看一个顽童,让他犹如把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最近,他隐约觉得梁奕林变得平易近人了许多,特别是别人谈论和弟弟妹妹相关的话题时,他便会也说两句。

而且总是一下学就回家里,神秘得紧。

小公子没找到机会骚扰他,未免有些寂寞。

终于等到下学,梁奕林刚被先生训完话,就火急火燎地拿了包要走。

小公子总算逮住他说话,忍不住讽刺:“喂,你该不会得回家奶孩子吧?”

跟班们适时发出笑声,小公子心跳有点快,得意之情在胸腔汹涌。

梁奕林不觉得是挑衅,也没有像往常一样视而不见,反而故作讶异道:“我弟弟来接我回家了。你弟弟难道没来吗?”

其实是梁夫人正好带云荆来镇上逛逛,顺便接他,但这不妨碍梁奕林志得意满。

这时书院小童来说:“梁奕林,你家里人来了。”

梁奕林又强调道:“各位同窗,回聊,我弟弟等我呢!”

奚远辛不甘心言语落败,从学堂到门口的这一路都跟着,只为了奚落他:“弟弟算什么?你以前不是说更喜欢妹妹吗?我可有好多个,你特别羡慕我吧!”

梁奕林:“哦,随你怎么说。”反正我有,并不嫉妒。

出了学堂,忽而起了一阵晚风,卷着不远处池塘的莲香,带起清凉的水气拂面而来。

云荆和梁夫人正赏着荷花,一眼望来,雨雪可爱得不似凡童。

看呆了众人。

梁奕林不着痕迹地看了看他们的反应,清了清喉咙道:“那就是我表弟云荆。”

有人回过神声音劈叉了似的不可置信:“弟弟?我还以为是观音座下的龙女下凡!”

刚刚还对他取笑的同窗纷纷改变阵营,央求梁奕林一定要让他们认识一下弟弟。

只有小公子嘴硬道:“我家好看的姨娘多得是,她们以后生的肯定比你家的好看。”

这要是让他娘听了,不得气死。

可视线一转,却对上了云荆的眼睛,彻底沦陷了。

云荆疑惑地看着他的脸越来越红。

666却在她的识海中敏锐睁眼,这个人身上,残留着他之前感知到的修士气息。

看着梁家人渐行渐远,奚远幸下定决心,一定要结交上这个容貌出尘的弟弟。

第二天,他拿来一堆名贵吃食向梁奕林示好:“这个是一点心意,给你弟弟吃吧!”

梁奕林对这个纨绔子弟无感:“......你吃错药了?”

他态度诚恳道:“先前是我不对了。”

梁奕林倒也没拒绝,他虽然年纪很小,在梁大夫的教养下,并不重口腹之欲。但云荆是只小馋猫,梁家人宠爱她,并没有要她改变的打算。

“谢了,我会转交。”

见他还是杵在跟前,梁奕林皱眉:“你已经跟我道歉了,我原谅你了。还有什么事情吗?”

“那你为我引荐你的弟弟?”

“我只是原谅你,我们还没有好到和彼此的家人交好的地步吧?”梁奕林觉得奇怪,而且好端端地提云荆干什么?他警惕地拒绝了。

小公子尽管失望,也没有理由强迫他。

“远幸兄,是那厮不识好歹,你别难过,明日放旬假,我们去福瑞阁吃烤羊吧?”周围陆陆续续围上来他的狐朋狗友,但奚远辛忽而有些厌倦了。

话说他从小到大,身边人都对他有求必应,也就梁奕林对他不假辞色,也第一次明白了不是谁都会对他阿谀奉承的。

也许这就是咎由自取,梁奕林的鄙夷是对的,他以利益为诱与人交友,便自然只能交到金钱可以买到的朋友,再多的,便也没有了。

“明日家中有事,你们自己去吧,记我账上。”

他神色颓唐地回到家里。

老祖和蔼地问:“辛儿,因何闷闷不乐啊?”

奚远辛小孩心性,委屈地掉泪说:“同窗有个弟弟,长得好看,我想与他结交,可他兄长不允。”

奚远辛的母亲听了,便知道老祖又要为他出头了,她担心孩子太过恃宠而骄,劝道:

“老祖,怎么好叫您为辛儿的事烦扰?”

老祖是知道他那毛病的,好笑道:“无妨,我们辛儿想要的,我这个做老祖的怎么好叫他失望,他家是做什么营生?”

因为儿子昨日央求其做了些云地的精致点心,所以奚母于此事还是知晓一二的,回道:“其父好像是位姓梁的医者。”

老者捋捋花白的长须:“杏林世家,倒也值得结交。“打听一下居于何处,改日我带辛儿登门拜访。”

又点点奚远辛的鼻子,向其许诺道:“豁出去这张老脸,也要帮你交上这位小友。”

奚远辛知道老祖从不食言,破涕为笑道:“谢谢老祖。”

奚母无奈应声,却忧心忡忡,免不了向夫君抱怨:“你就不能劝劝老祖吗?这般宠下去,对幸儿是祸非福。”

奚父不耐烦理这些,只觉得她大惊小怪:“能出什么事?再说老祖和幸儿投缘,以后仙去了,咱们才能分大头,有什么不好?”

奚母神色一怒,掐了他一把:“分大头好叫你去养小妾是吧!”

奚父疼得呲牙咧嘴,躲而怒道:“你这妒妇!怪我做什么?那是老祖吩咐的!”

“你若不愿,谁逼得了你?”奚母低头垂泪,暗自神伤。

次日,奚母便打听到了梁奕林的居所,递上拜帖,打算趁学堂放旬假登门拜访。

也许在旁人看来,因为小辈想要结交好友,大人便兴师动众地登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但这事在奚家,发生在奚远辛身上,众人便见怪不怪了。

奚家老祖是出了名的疼爱这个长孙。

其中缘由只有这位老祖自己知道。

他们家祖上原本是普通农户,因他阴差阳错救了修士才发迹。

那位修士为报其恩,本想引他入仙门,奈何他不具灵根之姿,连基本的引气入体都做不到。

修士便留下一个叫测灵的法器,允诺:若其后代出现有灵根的子孙,可去天演宗寻他,会为其引荐。

此外还赐下仙丹让其延年益寿,还在寻了山脉设下聚灵阵,说是可助此地生灵生而有灵。

那山便是隶属云水镇的莫离山。

老祖依言而居,十年后次子生下长孙奚远辛,果然身具灵根。

老祖欣喜若狂,便让其父多多开枝散叶,可是五年间也没有其他子孙再有灵根。

而老祖指望着奚远辛也能踏上仙途、荫庇家族,所以对他有求必应,族中人为讨老祖欢心,亦是如此。

然那位修士数年间杳无音讯,老祖还以为仙人健忘。

直到数日前,这位修士突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