挤进小凤凰灵识里的, 是一段凤三殿下颇为有趣的往事。

昔日,凤三殿下在天阙上未有仙衔,本不该有正式的宫殿。

但因着身份特殊, 凤后又向来溺爱凤三。

晓得她不喜欢清冷, 所以特地向天帝讨了个人情, 在天阙里专门给凤三建了一座洗梧殿。

洗梧殿里处处布置得与瀛洲的凤阳宫一模一样。

大殿中央还差人布了一面昆山宝镜,可引人间四时之景。

新殿落成后的第一个春天,是个暖春。

昆山宝镜将人间的千里莺啼引入殿中, 进门便可闻春风花草香。

九重天的仙君惯来喜素喜静,按道理讲, 此处应当是天阙中最热闹的一个宫殿了。

可薄光殿似乎格外吸引人些。

杜衡升了司命星君的仙衔, 还是乐意窝着在小小的披香殿, 不愿搬出去。

凤三殿下明明有了主殿,也没有搬出去。

诺大一个洗梧殿,连个仙娥都没有,就这么空着。

小仙侍有时路过,还能从门外听见昆山宝镜传来的凡间鸟鸣声。

叽叽喳喳的, 反倒显得更加落寞了。

凤三有一次在房檐上睡觉时, 听小仙侍们提起过两句,便开玩笑搭话道:“你们可是嫌薄光殿太冷清, 我劝劝帝君,给院子里多种些花花草草可好?”

小仙侍们被头顶上忽然传来的声响吓了一大跳,连连摆手,“不是不是……”

看见是凤三殿下,几个小不点才喘顺了气, 小声道:“殿下, 你不要寻我们开心了嘛……”

“放心, 我不告诉帝君。”凤三从房檐上跳下来,神色倒是有几分认真,“不过这薄光殿当真是有些冷清了,现下人间海棠花开得真好,要是能种满院子应当十分好看。”

小仙侍们知道凤三殿下惯来喜欢开玩笑,天阙上的主位仙君,自家的宫殿都是凭自己喜好设置。哪儿真有人敢去别人家指指点点的,更何况这可是上神的薄光殿。哪怕帝君只有一个徒弟,也不能这般僭越。

他们不敢接这话,有胆子大的小仙童小声提醒道:“殿下殿下,你要叫帝君师父。”

凤三顺着小仙童道:“好,小仙官教训的是,本殿下这就和师父去提。”

小仙童们已经见怪不怪了,三殿下虽说这些年心性稳了些,但还是闲不太下来。

具体表现就是,老找些不痛不痒的事情叨扰帝君。

但这一回他们的确冤枉凤三了。

一来,这件事情她没开玩笑,的确上了心。

二来,她近日里总觉得神灵有些不稳,莫名有些心慌,想找帝君顺道看看自己是不是生病了。

凤三住的这一处院子,叫做莫浮院,也算是薄光殿里较为热闹的一处了。

比如院子里常搭着自己弹唱的皮影戏,门前种满了花花绿绿的解语草。

在进门的房檐高角之上挂了一盏风铃。

薄光殿无风,但只要有人往来便叮叮当当地响。

薄光殿占地极广,莫浮院离主殿也颇有一段距离。

凤三刚走没几步便在路上遇见了刚从主殿出来的杜衡,杜衡笑着打了声招呼:“殿下,可是要去找帝君。”

凤三刚想点头,又眯着笑拱手道:“我这是特地来恭贺星君大人升仙衔的。”

“凤三殿下,披香殿可不是这个方向。”杜衡没上这个当,摆了摆手,也故作客气道,“小仙是提醒一句,帝君下界去了,你要现在去找帝君,恐怕会扑空。”

凤三一听,立马放下了客气的做派,缠着杜衡道:“帝君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

杜衡摇摇头,摆出了一副爱莫能助的神情,“帝君走得有些突然,或许是鬼界的结界有异动。”

凤三哦了一声,那段时间结界刚落成,时不时需要修补。

走得匆忙的时候,也不会交代什么。

恐怕这一趟少则三四日,多则七八日了。

凤三告了声辞,朝杜衡道:“若是帝君回来问起我,就说我要去趟凡间,讨些海棠花种子。”

常来往薄光殿的仙君仙娥都知道,凤三殿下明明是个好亲近的脾性,不知道怎么就是不爱喊帝君师父,只有在犯错讨好时才喊上一两句。

帝君不计较,杜衡也就懒得纠正了。

只是他有些奇怪,“百花仙子那处什么种子都有,殿下何必为此专门去趟凡间。”

小凤凰一边往外走,一边回道:“百花仙子的种子种下去,一盏茶便能从小豆苗儿长成参天大树。不会落花,也不会抽叶,种满了院子也还是一副冷清样。”

杜衡在小凤凰走出门后才反应过来,不由眼角一抽。

这三殿下的意思,莫不是要在薄光殿里种凡间的树?

可那一回,小凤凰去得时间有点久。

辰虚回来了,她都还没回来。

辰虚帝君每从鬼界回来,便会泡在瑶池中清浊三日,谁也不见。

期间如果有些小事,便由杜衡代为处理。

非面见帝君不可的,就要等到第三日早晨。

只要辰虚在殿中,凤三总是能找出一些事情来找请教。

说是解惑,其实不过是一些连鸡皮蒜毛都称不上的事情。

比如说今天蟠桃会的蟠桃不如瀛洲的好吃,早上哪个小仙童在门口摔了一跤,上回跟着杜芷行走人间,被狗嚷了一条街之类的。

有时候说得嘴快,没顾上还有旁人,便会听到杜芷眼皮也没掀地熟练拆台道:“是三殿下先去招惹的狗。”

久而久之,连薄光殿里的小仙童都习惯了。

所以辰虚走出瑶池的瞬间,稍微皱了一下眉。

寻常这个时候,即便是凤三绞尽脑汁也没找出叨扰的由头,也会在辰虚踏入主殿的时候窜出来,摆出弟子的姿态,乖巧地问候一句,“师父闭关三日,无不无聊,烦不烦闷,要不要人陪。”

其实更准确的说。

莫浮院檐角的风铃,已经停了三日了。

辰虚帝君司掌三界大事,风铃响了几声就连小童子都不大会察觉。

他本不该关心这些,可偏偏就注意到了。

小凤凰并未禁足,也没有司职在身,亦有自己的府邸……

但辰虚还是在闭眼的瞬间用神识扫了一遍九重天。

一缕微凉的风,极快地拂过天阙的每个角落。

抱着拂尘的小童子只看见碎雪一炸,自家的上神就在眼前不见了。

栖梧宫里引着凡间的春季。

本是春风懒人意,偶有莺鹊鸣,忽然间便凉了几分。

凤三窝在被子里昏昏沉沉,被乍起的冷风激得打了好几个喷嚏,下意识唤了一声“来人”。

当真就泪眼朦胧地看见眼前的冷雾中走出来一个人。

白衣银发,眉眼锋利气质冷然,有点凶不像是仆从,但又在垂眸的瞬间流露出了一点儿担心。

她从小受人宠爱,所以她很确定,那就是担心。

顶多带了点不好意思,不太表现得出来。

所以她开口的时候,语气并没有太端架子:“你是谁?为何不通报便来本殿下的寝宫。”

辰虚:……

凤三单手支起上半身,朝前伸了手,薄纱从腕间滑落,漏出一截洁白的手臂。

“扶我起来。”凤三蹙眉道,“为何宫殿之中,除了你之外,未有仆从?”

辰虚接过这只手,但没有扶她起来,而是将她按了回去。

又伸手在她额间简单的探了探,并未受伤。

辰虚这才缓缓开口:“先前去哪里了。”

凤三被这一按,按得有点懵。

额头往旁边偏开了几寸,躲过了那只微凉的手,下意识叱了一句,“大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说完这句她忽然有点心虚,将自己缩在被子里,悄悄眯着眼睛看了一下那人,感觉他没有生气,才放心下来。

而辰虚仍然垂眸立在床边,不近不远地站着,似乎在等那一句的回答。

凤三有些拉不下面子,小声嘀咕道:“父皇母后都没有来责问我,你……你干嘛那么凶。”

父皇母后?

辰虚神色有些沉,问:“你觉得这里是哪里?”

不等她回答,辰虚侧身在床榻外侧坐下,好好地探了探凤三的灵海。

灵识相接时,骤起的寒意让凤三又打了好几个喷嚏,瞬间鼻子眼睛泛起薄红,带着些鼻音道:“瀛洲,我的寝殿凤阳宫啊……”

灵相有些受惊,的确没有受伤的迹象。

辰虚撤回灵识的瞬间,凤三的额间留了一道印。

如果杜衡在旁,便能一眼认出那不是一道普通的护灵印记,而是一道辰虚的本命印。

但此刻栖梧殿只有他们两人,凤三更是有些神识模糊,举止反常。

她便只能在那道印落尘的瞬间,觉得周围寒气消退。

就连围绕着辰虚的那层薄薄的冷雾,也不再泛冷,而是带着一股似有似无的海棠香气。

海棠……

凤三揉了揉额头,“我……我好像去凡间讨种子了……我去了多久?被母后发现了没有?”

她只记得自己好像去了一趟丰都,凡间就数丰都的海棠开得最好。

若再往深处想,就头疼得厉害,记不起来什么了。

不过好像在这道符印下,懒意消散了一点。

凤三撑起上半身,歪头道:“那你是谁……”

辰虚顿了顿,回道:“你的师父。”

“师……师父?”凤三低声念了一句,然后又摇摇头,仰头问了一句,“那你叫什么名字。”

辰虚:……

这个八百万年都没人问的问题,猛然蹦出来把辰虚也问得愣了一下。

偏偏问问题的这个人还浑然不觉有什么奇怪。

在凤三清澈茫然又求知若渴的眼神之中,辰虚道:“辰虚。”

凤三哦了一声,好歹没有直呼其名。

而是看着对方似乎比自己大上几岁,喊了一声,“仙官哥哥。”

作者有话说:

继续甜~

能不能求一个作收...看到9结尾好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