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同尘边皱眉苦思冥想,边在纸上写写画画,简直比前世考试时都认真。
终归关系到她自己的小命。
她承认,自己不确定能否打动这位鼠市的主人,可是,事情既已发展到了这种地步,不来这里,就要被砍去双手,她没有信心撑到逯云风来救。
而制盐的方法,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适合交易的东西了。
古代的私盐贩卖屡禁不止,正是因为它能够产生暴利,将这些方法交给朝廷没有任何好处,倒不如交给鼠市。
我这不是为了与朝廷作对,权是为了自保。
沈同尘在心里为自己找补。
除了制盐的方法外,她还写了些简单的提纯方法,也都掺杂在了制盐的方法里。
毕竟有些制盐方法制出来的盐可能会含有大量有害杂质,长期食用对人体有害,她并不希望私盐流通后,造成如此后果。
除了制盐的方法外,沈同尘还写了些制出的盐的使用方法,以及从产地夹带回来的方法,甚至还包含了几道腌制的菜谱。
至于好处,她懒得写。
从秃鹫愿意给她纸笔的那一刻起,她相信,那个人便已思考清楚了好处,现在只看这些好处值不值得他冒险了。
秃鹫原本只是稍微感些兴趣,仍是翻着手里的书,眼见得沈同尘洋洋洒洒写了几大页后,他就开始有些坐不住。
若是沈同尘观察一下,便能发现秃鹫手中的书页,已经许久不曾翻动过了。
然而,她没有这个时间,她全身心都投入在手底下写的东西中。
终于,沈同尘停手,揉了揉自己酸痛的手腕,将努力了近一个时辰的成果递给秃鹫,秃鹫狐疑地接过。
越看神色越凝重。
好在,面具遮住了脸,他又低着头,沈同尘看不清楚。
纸上光制盐的方法便写了好几种,有些不好用言语描述清楚的地方画了草图,虽然图画得不怎么样,但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任谁都看得懂。
还未等秃鹫开口,沈同尘便回到原先的位置,拿起原先被她扣起的那本书,头也不抬:“方法你可以让手下的人试过,再考虑要不要放我走。”
秃鹫将几页纸草草地翻了一遍,放到一旁,声音平静:“不用。”
这下轮到沈同尘诧异了,随即,她便想清楚了缘由,鼠市有这么多外面不曾见过的宝贝,想来制盐的方法或许也知道那么一两种,只是无法贸然行动,或制出的盐无法直接食用。
如今,她将他们缺的几环补上了。
至于如何分销,那就不是她需要操心的事情了。
看来,交易可以达成。
“至于制盐的收益,”秃鹫略一斟酌,再次开口:“就与姑娘按照七三的比例进行分配吧,当然,鼠市占七。”
性命是无价的,制盐方式却是有价的,对方主动开口,沈同尘也不会傻到拒绝,她确实也需要累积一定的资本。
这一块,就算只得三,也有许多。
沈同尘咧开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皓齿:“成交。”
去时与来时的待遇截然不同,走的时候,沈同尘手上多了一个精致的铜鼠,还有那本她看得津津有味的书。
待得沈同尘被一顶全黑的软轿抬走之后,秃鹫身旁那扇巨大的书柜忽然翻转过来,露出里面那只本该早就离开的乌鸦。
“主人,为何您愿意和朝廷的走……人做交易?”乌鸦好悬才把嘴里那声“走狗”憋回去。
沈同尘身上熏的香,是皇帝御赐的,足以证明这位姑娘与朝廷有关,且关系匪浅。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拒绝了与这位姑娘一起的那位习武之人进入。
如非必要,他们并不想与朝廷牵扯过多。
秃鹫嘴角勾勒出一个笑容:“因为,有趣。”
软轿在一间酒楼的二楼楼梯口处停住,沈同尘甫一下地,几位轿夫恭谨地行了一礼后,便飞速地退去了,饶是沈同尘不懂武,也看得出几人轻功极高。
沈同尘走进二楼大堂。
她相信,将她放在这里不是随意行之。
果不其然,老莫与石头和大壮三人正坐在窗边的位置,望着下面的长街。
看来,整个鼠市都在严密的监控之下。
一桌子菜看起来没有一个人动。
沈同尘走过去,轻咳一下,几人才回过头。
见到沈同尘回来,石头惊喜地叫了一声,赶忙朝沈同尘左右望去,结果令他失望。
“姐姐,我妹妹们呢?”石头忍不住问道。
沈同尘一拍脑袋——糟了,她把那两个小妹妹忘了。
正在沈同尘尴尬得不知如何回答之时,有两个人分别抱着小满与小花出现,将她们平放在了大堂的地下,便退走了。
小满和小花都紧紧地闭着双眼,一动不动。
石头飞速扑了过去,摸了摸她们的脉搏,随即便松了口气,还好,还在鲜活地跳动着,身上也没有被虐待过的痕迹,应该只是昏过去了。
过了不多时,两个小姑娘果然悠悠转醒,想来应该是给她们用了迷药,但是不多。
这就是与聪明人做生意的好处吧,沈同尘如是想。
她确实是忘记了,终究与这两个小姑娘见过的次数不多,若是想起来的话,她肯定会厚着脸皮开口请求。
如今倒是省去了这个步骤。
小满与小花毕竟还是小姑娘,受到了惊吓,一醒来就哭闹不止,小满还好,年纪稍大些,哭一会儿自己便止住了,小花却怎么哄也哄不住,鼻涕眼泪脏兮兮地糊在脸上。
沈同尘懒得在这里帮忙哄孩子,何况,她也算是被她们小小地坑了一把。
她忽然有些想念起归晚来,那个小孩子脾气虽然坏了些,但是很懂事。
逯形还在她也弄不清楚的地方候着,若是她久不回去,逯形报告了逯云风,可能会出乱子。
见过了秃鹫以后,沈同尘觉得,鼠市应该是讲规矩的地方,那些孩子得了教训,应该也不敢再做什么逾矩的事。
当然,若是他们不长记性,再坑的就是老莫,她看不到的话,也就无所谓了。
作别了老莫,沈同尘独自返回了那扇巨大的木门处,女侍者依旧在那里笑吟吟地等候着。
回去不用蒙上眼睛,女侍者带着她走了一条既狭长又黑暗的道路,所幸道路两边不时会点着灯,倒也不怎么吓人。
女侍者沉默着在前面带路,沈同尘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约摸走了一炷香的工夫,女侍者站定,对沈同尘微微鞠了一躬:“剩下的路只能您自己过去了。”
面前是一扇小门。
‘机扩一旦阖上后,门无法从外部开启,若是您还需要找主人,可以将铜鼠居中掰开,里面有一支铜哨,吹响铜哨,主人自会派人去寻您。”
“与我一同前来的那位……那位同伴,我该去哪里找他?”沈同尘问道,她连自己现在在哪都不知道,更不用提找逯形了。
“您出去以后,有马车来接您,自会将您送回来处。”女侍者嘴角弧度不变。
沈同尘点点头。
出得门去,回过头,竟是一处山洞,旁边伫立着一块巨大的山石,山石旁边果然停着一辆马车,窗户什么都被厚重的黑布蒙住并钉死。
看到有人出来,一旁侍立的马车夫微微欠身,将沈同尘让上了马车。
然后,他自己跳下车去,也不知如何操作,只听见轰隆隆的响声,竟像是山体崩裂。
沈同尘识趣地坐在马车上没有动。
过不多时,车夫便回来了。
又是一路颠簸,与来时不同,轿厢里只余沈同尘一个。
许是因为折腾了一天,又困又饿,沈同尘只觉得上下眼皮子直打架,不知不觉间,竟然就这么沉沉地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巨大的声响响起,马儿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般,嘶鸣一声,忽然发足狂奔起来。
沈同尘猝不及防间,一个前扑,摔倒在了轿厢地上,好在落地前,以手护住了脸,饶是如此,也撞得够呛。
外面似乎空无一人,只余烈烈的风声。
沈同尘不知所措地趴在轿厢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