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同尘醒来之后,逯云风已经派人整理好材料,放在了她桌上显眼的位置。

逯云风明白,沈同尘将人带回来,大抵也是为了归晚和小花的事。

至于那人犯下的其他罪行,只能以后碰上了再弥补。人,是一定要杀的。

如果将他交到官府手上,很有可能因为缺乏关键性的证据致使无法定罪,让他逃脱制裁。

比起这样,不如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

逯云风走前已经叮嘱了逯形,一定会让那人在死前受尽折磨。

让沈同尘知道还有一位女子因此而受害,只会让她跟着难受罢了。

看到逯云风留下的信息,沈同尘这才想起,她已经许久没去含光寺了,也不知道含光寺的人们近况如何,天气大好,沈同尘决定去看一看。

逯云风不在,于是沈同尘叫上了木樨。

到了含光寺,万年阖上的寺门居然是敞开的,小沙弥懒洋洋地倚在寺门旁打盹。

听到脚步声,他抬头睨了一眼,见是沈同尘和木樨,才睁开的双眼又闭上了。

“喂,小和尚……”木樨刚准备说什么,便被沈同尘制止。沈同尘对着小沙弥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驾轻就熟地拉着木樨向着先前流民们聚居的地方走去。

走到那里后,原本热闹的地方较之以往有些冷清,不过那些熟悉的面孔都还在。

见沈同尘来了,狗儿远远地便迎了上来,熟稔道:“沈姐姐!”

“嗯。”沈同尘点了点头回应,她并不排斥这个孩子的亲昵。

狗儿虽鲁莽了些,但他本性善良且聪颖,倘若能加以正确引导,必然比他在大街上盲目地逞英雄要强。

正在他们说话间,陆续有人背着破旧的包袱走了出来,看方向是向寺外去的,他们冷漠地路过了沈同尘。

沈同尘疑惑,却也没有拦住多问,这些人里大多面孔极生,多半是平日不怎么搭手的。

直到有个身影鬼鬼祟祟地隐在人群间,似乎是想借此躲避开沈同尘的视线,看见沈同尘径直望过来,知道自己行迹已经暴露,这才站出来,硬着头皮跟沈同尘打招呼:“沈姑娘……”

沈同尘看了看她手上拎着的小布包,语气平静:“你也要走吗?”

那是一个年约十二三的女孩子,长相还算清秀,就是眼神总怯怯的。她也是沈同尘在含光寺的流民里发掘出来的绣娘之一,手艺算是中上,做事也算认真。

“……是。”女孩低下头去,咬着嘴唇,一副为难的样子:“母亲说我与其留在寺里学东西,不如用手艺去外面找点事做,再找个好人家嫁了。”

她也快到了嫁人的年纪,没有必要在寺里待着,整日对着一群僧人蹉跎青春。

她和母亲都还做着梦,在外面,万一被哪位商贾或是为官者看上了,当一房妾也是极好的。

“嗯。”沈同尘没有挽留,语气诚挚:“珍重。”

人生很长,有些人只能陪你走完一程。

这些人是在她最需要的时间出现的,不管是否是因为钱,这份感情也都弥足珍贵。

而在她这里做活的人工钱,仅仅比外头高一线,大家会有别的心思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也希望留下那些真正想留下来的。

后来,又有一些熟面孔离开,他们或带着歉疚的表情跟沈同尘打招呼,或干脆装作没看见沈同尘。

打招呼的,沈同尘都一一微笑着应回去了。

直到目送那些人走出视线外,狗儿才转过头来,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愤愤:“宵禁解除了,有些人觉得在寺里待着不自由,日子过得也清苦了一些,有时还得做义工,就选择了离开。”

做义工,是帮寺里做事,沈同尘这边是给工钱的。至于吃方面,因为粮食危急,吃的也确实比较口淡,味道确实也普通。

自从听说庆历帝亲口宣布解除宵禁之后,便在流民堆里刮起了一波离开热,狗儿知道逯沈二人的身份,自然知道跟着他们没错,可是,在他不肯吐露分毫的情况下,任凭他怎么劝,仍有许多人执意离开。狗儿便不再劝了。

在他看来,含光寺在危难之时提供了饮食和住宿上的恩惠,这些人着实是不知感恩。

他们宁愿去抢富人狗碗里的荤腥,也不愿老老实实地吃些僧人自己做的干净又卫生的斋食,宁愿在人家不要的屋子里躲风躲雨,也不愿在含光寺这种肯为你遮风挡雨的地方待着,哪怕只要做些极少的体力活。

沈同尘没有说什么。刺绣的手艺她没有让朱婶教会太多人,只教了一开始愿意站出来的几个,核心的技艺更是还保留在朱婶手里。

她们每日有活做,能赚到银子,其他没银子拿的心里自然会有些不舒服的。

木工那边也是,制作完织机以后,确实活计就不多了,剩的一些,还是从老莫手上匀来的,乍一下与往日相比,银子比以前少拿了许多。

木樨也在一旁撇了撇小嘴。

就在这时,朱婶也回来了,她的身后还跟着张喜,小满和小花两个小姑娘也一左一右地拽着她的衣角。

沈同尘发现,朱婶身上似乎有一种很让人亲近的气场,逯月明也愿意与她打成一片。

“沈姑娘!”看到沈同尘,朱婶远远地便叫了一句。

自从跟这些孩子们同进同出后,她的心情比以往平复了许多,只是头发依然白着,再也回不去了。

她每晚都是待在寺里的,昨夜也听到有人撺掇着大家一起离开,她与狗儿一起劝过,劝的结果就是有人污蔑她在沈同尘那里拿的好处多,这才挖空心思帮助沈同尘留着他们,好让他们以后做苦力。

许多人相信了。

朱婶也不再多嘴。她知道,只要她说出沈姑娘的身份,大家都会愿意留下来,但是她也清楚,若是因为沈姑娘的身份而留下的人,势必有所图,这对于沈姑娘来说是不利的。

“朱婶,这些日子辛苦了。”沈同尘发自内心地说道,正是有朱婶这样一个事事操心,且让人安心的存在,她才能放心地做个甩手掌柜。

朱婶笑了笑,如三月春风:“沈姑娘言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