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化十三年五月十五,本朝规矩每逢初一十五为大朝会,文武百官闲散公侯都需出席。今日也不例外,含元殿内众人立在御阶之下,一些闲散公侯趁圣人还未驾临,凑在一处说起闲话。
“最近京中风言风语不太平静啊!”
“自从年初以后,这京中什么时候平静过?”
“那不一样,这次可是连那两位都牵连进来了。”
说话之人悄悄朝站在人群最前面的两个龙子使了个眼色。几个公侯心照不宣,都知道他说的是何事。
提起这件事,有人忍不住叹了口气,“唉,也不知这事是真是假。前日我路过祁国公府,大门前仍旧由金吾卫把守着,这都一个多月了,也不知仲宣情况如何。”
仲宣是祁国公褚泽的表字,几人听到后,不由跟着长叹一声,那堤坝不过是在建的过程出了意外,又不是在汛期坍塌造成百姓伤亡。花些银子重建就是,别说祁国公不该受牵连,就是负责此事的工部侍郎褚湛也犯不着被下大狱。如今这般,多半是圣人借题发挥罢了。想到这里众人不约而同想到一个词——唇亡齿寒。祁国公府上一任国公可是和圣人有师徒之名,他老人家不过过身三年,圣人就开始对他的后人下手。那他们这些已经式微到只剩一个爵位的……联想到自家情况,几人再没了闲聊的兴趣。
恰巧一个内侍走了进来,击掌道:“静!诸位大人,陛下驾临。”
大殿内瞬间肃静,众人抖擞精神,按序排位。
圣人刚坐到御座之上,三皇子率先迈步站出来,“吾皇,儿臣有事起奏!”
大朝会罕见地持续了两个多时辰,终于挨到圣人一挥衣袖宣布退朝。众朝臣恭送圣驾离去后,皆松了一口气。可回头看到身边空着的位置,心里又是一阵唏嘘。
朝会之前,这些位置还站着一个个手握权柄的官员,可三皇子凭着一个账本和两个人证,叫圣人亲口下旨将这些人压入天牢审问。
“唉!”先前担忧祁国公府的公侯叹了口气。和他交好的侯爷拍了拍他,“别愣在这里了,快些出宫吧!”
公侯深知好友言之有理,立刻跟在对方身后匆匆朝宫外走去。这三皇子平地一声雷,还不知道要波及多少人呢,他们这些闲散公侯,还是早点回家免受连累。
从含元殿到丹凤门,再不见往日三三两两闲谈出宫的画面,每个人都是面色凝重步履匆匆的模样。
唯有大皇子和三皇子还站在殿中,大皇子看着这个素有贤名的弟弟,讥讽道:“三弟好手段,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就把朝中大半官员都拉入大狱。“
三皇子朝大皇子微微拱手,义正言辞回应:“大哥言重了,我所作所为皆依律法。那些官员是因为触犯我朝律法才被父皇下狱的,并非我故意陷害而致。”
“好一个依照律法!按律法,堤坝案该是由三司衙门调查,如今三弟不等三司衙门的结果,自己私下调查,还敢堂而皇之说自己是依照律法。”被削掉大半势力的大皇子,看着三皇子云淡风轻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怒火几乎快从他眼中迸发出来,他咬牙切齿道:“三弟这样大义凛然可真是吾辈楷模啊!”
“大哥过誉了。”三皇子浅笑,语气平静地谦虚表示,“弟弟所作所为,只是为朝廷尽忠,为父皇尽孝。”
“很好!”大皇子看着对方淡定的模样,心中怒意再难压制,他咬牙吐出两个字后,转身拂袖离去。
祁国公府外,紧锁的朱红大门终于重新打开,国公府上下整整齐齐地站在公府正厅之内,看着祁国公手里的明黄圣旨,心里都五味杂陈的。被圈禁的这些天,他们每日活在惶恐之中,尤其是几个小辈时不时就做起噩梦,梦到全家被抄家的画面。如今突然传来圣旨,给国公府解除圈禁。他们欣喜之余,竟然觉得不真实起来。
“姐,圣人真的解除我们府的圈禁了?我不会是在做梦吧?”褚昭然身边站着一个半大少年,是她同胞弟弟褚文渊。当初,褚昭然出府时穿的男装,都是褚文渊的衣服。
此刻,褚文渊正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和褚昭然咬耳朵,“姐,要不你打我一下,我真怕是做梦。”
褚昭然翻着白眼,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她手上没有留情,褚文渊被她狠狠一掐,”嗷“地叫出声。
正厅里几双眼睛齐刷刷地朝他看过来,“文渊,你胡闹什么。”
萧氏斜着眼睛瞪了儿子一眼,“再不老实就回屋做功课去。”
被当众骂的褚文渊委屈地应了一声,缩在褚昭然身后。埋怨道:“姐,你怎么下死手啊!”
“弟弟有所求,我这做姐姐的自然有求必应啊!”褚昭然语气轻快地回道。
这圣人解除祁国公府圈禁的旨意已下,说明三皇子那边已经按照计划进行,想来不日褚湛便可洗刷冤情被放出来了。殚精竭虑谋划这么多天的褚昭然,终于能把绷着的弦放下来,难得好心情地和弟弟开了一个玩笑。
祁国公褚泽将手里的圣旨供到香案上,转过身面朝众人,他环顾众人,自家夫人虽面无表情但眼里的喜色快要溢出来,显然在为国公府解除圈禁的事情倍感激动。
而三房夫人萧氏,虽然面带喜色眼睛里却满是郁色,也难怪,三弟褚湛此时尚在监牢,萧氏为夫担忧是人之常情。至于几个小辈,大部分脸上都是激动的神色,他们年纪尚小被关这么久,府上压抑的气氛突然接触,恨不得下一刻就跑出府,好生放肆玩一场。
圣旨一早上门,全府聚在一处接旨时,褚泽才知道褚昭然已经回来。
尽管他未来得及问褚昭然这几日出府折腾的情况,但他心知堤坝坍塌一事牵连甚广,国公府解除圈禁,不代表危机消散。身为府中的当家人,他需要把这些不懂事的小辈约束起来。
他轻咳一声,“虽然圣人给了恩典解除国公府的圈禁,但堤坝案一日没有了结,国公府上下一日低调行事。如无必要,不可擅自出府。”
“啊!”
听到他的话,有几个小辈立刻哀嚎出声,张嘴便要向褚泽求情。
褚泽眼一横,“此事不容商量,有擅自出府者,家法伺候!”最后四个字,他是看着褚昭然说的,警告之意溢于言表。
褚昭然冷不丁被他瞪了一眼,无奈地耸了耸肩,心说:“得!我成重点警告对象了。”
“都散了吧,老实在各自屋子里待着去。”褚泽一声令下,众人只好散去,褚昭然也准备离去,却不想被褚泽突然叫住。
“昭然跟我来书房一趟。”
“是。”褚昭然转身应道,无视掉弟妹们的眼神,她泰然自若地跟在褚泽身后。
“什么时候回来的?”一进门,褚泽开门见山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