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昭然转过头,就见不远处一个白衣少年斜倚在树干上,两手交叉叠在胸前,姿态慵懒随性。见她转过头,少年直起身昂首阔步朝她走来。

晨曦光彩下,一个挺拔的身影迎着阳光而来。衣决随着微风飘动,彰显少年人的意气风发。由远及近,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面孔。

褚昭然怎么也不会想到,能在这里遇上隔壁镇国公府镇国公和长公主的幼子——慕云琅。

这小子自幼无法无天,时常惹得镇国公举着棍子追着打,有次为了逃命翻墙躲到自己院子里。

褚昭然想拒绝,但看着像年画娃娃一般眉眼精致的小朋友,她没舍得。

就这样,她的院子成了慕云琅的避难所;慕云琅成了她看着长大的小朋友。

一切都很和谐,直到三年前她和陈麟订下婚约当夜,慕云琅跑来告白!

直到现在褚昭然都还记得那夜的风将她吹得有多凌乱——我拿你当晚辈,你他喵的想娶我?

弟弟,姐姐比你大好多好不好。

褚昭然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可能拒绝的有点狠……自那之后,褚昭然再没见过慕云琅,只听说他离开了京城。想不到,再见面少年长得这么出众,简直吊打内娱小鲜肉!

褚昭然低头看了看自己——连日奔波下衣服满是尘土不说,下摆不知什么时候被划破,隐隐露出白色的裤脚,不用照镜子都知此刻怎一个狼狈模样。

这场面,就像是被拒绝的王子和落魄灰姑娘重逢的画面……褚昭然心里一阵发毛,她怎么会往怎么恶俗的方向联想。

褚昭然皱着眉苦大仇深的模样被慕云琅看在眼里,原本少年不自觉上扬的嘴角落了下来,眼底欣喜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来。

随即嘲讽语气加满,“三年未见,汝宁县主风采可不如当年。你那个未婚夫呢?当初走得急,忘了看看我是输在什么人物手里。叫你连多年情分都不顾了。”

褚昭然伸手扶额,有些无奈地想:这深闺怨妇的口吻,别是还想吊在自己这棵歪脖树上吧?

不行不行,她得引导少年“迷途知返”。

就在她准备开口时,慕云琅却先一步有了动作。

他稍稍俯身,那双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方,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拖着尾音的调子带着微微戏谑,“以为我还喜欢你?”

少年近在咫尺,带着温热的气息,夹杂着春风拂到褚昭然的脸上,好似三年前那晚的风再次席卷而来。叫她没来由地乱了呼吸。

“儿时戏言,我可不曾放在心上。”

少年清冽的声音再次响起,顿时将褚昭然面前的风驱散,她松了一口气。

看着直起身的少年,十分欣慰地想要拍拍慕云琅的头——没拍到。这小子窜得太猛,最后只能改为拍拍这小子的肩膀。

“不放在心上才好!我也不曾放在心上过。”

慕云琅偏头,只看到肩头迅速移开的残影,眉心紧皱。饶是预料到褚昭然会是这样的反应,他还是觉得胸口有些闷。

好半天,才从这种感觉中挣脱出来。这才发现,褚昭然已经在十几步开外的一处河堤残垣旁了。

腿比恼快,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站在褚昭然身后了。

看着她用套绳在断裂的河堤上,来来回回地比划,一边嘟嘟囔囔一边在薄木板上记着数字。奇奇怪怪的字符,慕云琅一个都没看懂。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来此地吗?”

褚昭然头也不抬,“这是你的自由,我为何要问?”

慕云琅气到无言,这个褚昭然真的是一如既往的不解风情。气归气,他拿褚昭然没有半点办法,毕竟褚昭然更不解风情的事,他都见识过了。

“我来给你帮忙。”慕云琅自己给出答案。

这回,褚昭然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眯起。仿佛在问:不是不喜欢我了吗?

面对褚昭然探究的目光,慕云琅抬手摸了摸鼻头,略有些心虚地解释道,“我们两家比邻而居,老国公又是我舅舅和母亲的授业之师。我听说褚叔父的事时,恰好路过此地,便来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褚昭然站起身,哥俩好一般地拍了拍慕云琅的胳膊,“有心了。”

慕云琅还等她下一句话,结果她说完这句,人就转身走向下一个断裂的河堤了!

没了?

看着褚昭然专注研究断堤的背影,慕云琅忍不住在心底咆哮:这合理吗?!谁听闻旁人千里迢迢前来相助,不该感动到投怀送抱吗?一句“有心”就没了?!

慕云琅十分不甘心地追了上去,“你就没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褚昭然摇摇头。她上辈子是一名建筑师,对这堤坝多少有些了解。

这堤坝,建在河流两岸由土石夯实而成的,叫堤,又称为河堤。横跨两岸,建在河**的是坝,也称大坝。

现在岸上河堤部分受损程度较小,可以很清楚地测量出数据,和她当时从父亲那儿抄绘的图纸数据一样。可以排除结构数据的问题,至于建造时夯土有没有问题,得找经验老道的匠人确认。

整个堤坝,最严重的在大坝,原本修建大坝的位置,现在已经是一片废墟了,想得到结构数据,得下水……

想到这样,褚昭然眉眼弯弯,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冲着慕云琅勾了勾手,“兄台,下个水?”

慕云琅看看波光粼粼看不见底的河水,看看浅笑盼兮的褚昭然,差点就答应了。奈何他心有余而力不足,苦着脸,十分纠结道,“你知道的,我不会凫水!”

褚昭然撇撇嘴,“我想着三年未见,说不准你脱胎换骨,学会这项技能了呢。”

慕云琅被噎得红了俊颜,没好气地道:“对不住,让你失望了!”

“知道就好,靠边!”

靠不了别人,只是她凭着三脚猫的本事下水了。

褚昭然干脆利落地把靴子脱下来,运一口气,就要往河里跳。

她人还没出去就被慕云琅一把拽住了胳膊,“你疯了?你之前连水边都不肯去……现在是准备以身献祭、替父伸冤吗?”

褚昭然无奈地抬手揉了揉眉心,略有些嫌弃地道:“我怕水,不代表我不会水。”

慕云琅皱着眉,仍旧一脸担忧,显然并不相信她的说辞。

褚昭然欲哭无泪,这人设立的太好也是个问题。当初她穿越过来,发现这二次投胎的技能点实在太满,无论是祖父还是外祖父都是响当当的人物,父族母族在京城的势力都首屈一指,原身还得皇后亲封县主的爵位。

凭着她多年看小说的经验,这种身份最容易遭遇来自宫斗或是宅斗的危险,为了保住来之不易的新生命,褚昭然制定了后来被广为流传的“两不原则”。私底下,默默在诸如游泳、骑射上下功夫,以预防不时之需。

但这前因后果,实在不好解释给慕云琅听。

想了想,褚昭然用手掰开慕云琅的手指,将他往旁边推了推,“我是京城第一怕死鬼,绝不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你且瞧好了。”

说完,她在原地开始做拉伸运动。简单活动身体后,双手合拢举过头顶,以鱼跃的姿势,头朝下入水。朝着大坝方向游去。

大坝整个部分,塌的塌陷的陷,形成一大片断壁残垣,

褚昭然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进水底,她得看看水底的情况,好确认到底是坝基还是坝体出了问题。

岸上,慕云琅看着褚昭然整个人钻进水里,眉毛皱在一起,双手不自觉握成拳头,探着脖子想要看到褚昭然的情况。

可水面宽阔,除了泛起的涟漪,未见她的身影。慕云琅的心整个揪在一团,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水下,褚昭然简单检查了一下大坝的情况,游到一处尚能看出是坝基承重的墙体部分,她想推测一下结构。

她前前后后测了几次坝基各个部分的尺寸,和原来图纸上的分毫不差。

可见不是尺寸上出了问题……

褚昭然还想再探究,但肺部的氧气已经到了极限,她只能先浮出水面,换口气。

水下绕了几圈不知方位的她,探出头,才发现自己此时离下水的岸边没有多远距离。

就见慕云琅神情紧张地盯着水面,见到自己后,松了口气,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来。

可旋即,他笑容缰在脸上,瞳孔瞬间睁大,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